“殿下?说清楚点,怎么回事呢,这事还要瞒着我?”楚津站至谢延身侧,借着倒酒的空隙,又不住好奇地问
“回去你自然知道,一边喝酒去。”谢延不胜其烦,举酒侧过头饮尽
“卖什么关子……”楚津不满退离,忽地从衣襟处掏出一封信,扔了过去,“娘娘差人送的。”
谢延心知是宫中贵妃杨萧映,忙放下酒盏,动手拆信
纸上娟丽字迹,笔画勾勒清晰,一如其人兰质蕙心
“阿延,见字如晤。许久不见,圣上与我皆是念你万分。此次靖国之行,切不可贪玩,耐住脾性。近来是多事之秋,千万保重身体,待你回朝……”
皆是些嘘寒问暖的言语,无形间给这苍凉天地添了几分暖意。可这字里行间,谢延只瞧出几分紧张气势。此次来信并非偶然,怕是谢书善那头出了乱子,才至于在这时候有信来
谢延还在斟酌如何回信,却被高台上的动静拉去视线
彼时祭祀仪式已成,赵澜领着众人在大帐前喝助势酒。欲出风头的皇亲贵族,高官名将皆是轻装着身,手负长弓
在数道视线下,赵澜掀开绸布,底下现出把绝非常人能拉开的霸王弓。此玄铁龙筋,乃大靖开国皇帝所御用,传至今日,已成了无上权力的象征
一群人惊叹、奉承、应和,张望着,贪婪的视线一次次落在高处呈放的弓上
赵澜只打量两眼,又移开目光,扫视底下,将各人面上情绪俱收眼底
还有谁觊觎这把重弓?即使它沉甸甸,压地人喘不过气,即使它魅惑人心,吃人不吐骨头
是老奸巨猾的路昌、还是阳奉阴违的齐问濯、亦或怯懦如鼠的苏子明……
不对……是所有
任何不在完全掌控中的,都包藏祸心
他目光流转,而后停留至左侧红衣骑装,正整弓备箭的人
“燕小将军,你上来,将这弓拉开。”众人皆是一惊,抬眼望去
砭骨寒风卷起衣袍猎猎,身姿挺拔,玄红戎装犹如一树孤梅,傲然生于不尽涛雪间。俊美绝伦,飞扬的发梢都述着少年英气,那眉宇间却蓄几分愁
燕山月闻言,握弓的手顿时停在半空,眸光逐渐暗沉。在众人注视下,他回身间便跪倒在地,俯首将额头紧贴着凉霜
“臣……不敢。”
从古至今,能使这弓的只有历代帝王,燕山月如何够格。他若上前一步,便是僭越,是狼子野心,乱臣贼子
“朕的旨意,你敢不从?”赵澜沉下脸,一时间鸦鹊无声
这简直与逼迫无异,做与不做皆是冒上。众臣面面相觑,眼传心会
路昌和齐问濯并排瞧好戏,两只志同道合的老狐狸总有话说
齐问濯沉声开口:“近来仗不好打啊……辽桑军饷是个大数目,国帑空虚,能拨出半数已是封顶。”
路昌冷的哆嗦,将手缩进袖里揉搓:“前一阵不打了败仗么,燕无歇还派儿子来凑这热闹,摆明了是讨债的。”
“是了,日日在厅堂堵我。”齐问濯不悦地蹙眉,“偏还没办法,如今战事吃紧,我不得笑脸相迎着?因前阵的乱子,国子监那头口诛笔伐不断,总聚些庶民煽风点火,我是真苦啊……”
国难当头,百姓忧急,难道他齐问濯就不急吗?齐家扎根在这片土地,世代荣华皆起于此,靠着靖国这棵大树,蚕食它的内部,以滋养己身。若大厦倾倒,于齐问濯又有何好处?可他没办法啊!
燕无歇统兵多年,军中威望非同小可。他若要将战况迟报的缘故扯成敌情危急,信使伤亡,也无人敢异议。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偏夹有请罪书,燕无歇就这么利落认了。反倒让赵澜难做主意,正值战火纷飞之际,临阵换将绝计会出乱子
齐问濯眼神顿时狠厉起来,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陛下这是要拿这小儿做筏子①呢,他老子压着军情不报,数万条命债该往哪讨去……谁比谁好过!”
旁人见此骑虎难下的情形,俱是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燕山月咬紧牙关,手指蜷缩,俯在雪上丝毫不动弹
赵澜漠然不语,来回踱步猛然间,他垂手抓起重弓。而后利箭破风,眨眼间直穿远处靶心,木靶应声倒地
这会子是真静了下去,惟有北风呼啸声
明明赵澜多年来大小病不断,身子孱弱地很。且从未听闻过他习得如此身手,如今这样子哪是病重之人该有的精气神
“好!”路昌率先回过神,响掌喝好。众人怔愣片刻,也附和起来
谢延骤然无法安坐,心悸顿生。他抬手示意楚津上前,低声吩咐道:“去看看龙钟山那边的动静。”
话落,又回眸注视着前方人一步一动
“出行前,还有一样用于助兴。”赵澜话落,森然一笑
后边的太监手执黄澄澄的圣旨,两步上前,捏着尖细的嗓音,宣读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及苍生,常怀宽恕之心。今有古乌罪民,虽曾犯错,然其已悔过自新,有心回归正途。故朕特下此诏,赦免其过往之罪,赐予重生之机……钦此!”
不知是何时从何处走出几人,皆是异族打扮,跪倒在地,磕头谢恩领旨,而其中便有一红纱遮面,华饰盛装的女子
古乌……
古乌!
那女子取下宫人呈上来的长剑,舒展开皱起的眉头,舞动长袖。乱红中夹杂寒光,美艳间暗隐杀意
美人窈窕身材,舞姿曼妙,楚腰扭动间伴着一阵银铃碎响。她洁白如玉的双足,踏上乱琼碎玉,红纱翩飞,姣好面容若隐若现。恍惚间,对上远处冷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