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棋不置可否,沉默与谢延对峙着。可面前人不仅毫无愠色,反之笑意更甚,似乎胜券在握
未及半刻,宋观棋好似在无声较量中败下阵来
他松下心弦,不自然地往左慢慢挪了半个身位,僵硬转过视线
谢延面上挂着得意的笑,起身随意拂去衣角尘灰,挨着人坐了下去。他侧目一瞥,却见宋观棋将额头抵在床框,仿佛不愿面对般合了眼
谢延娴熟握上宋观棋的手,又轻轻扶住对方的肩往自己身上靠,口中喃喃道:“那倚着不舒服……”
宋观棋却似有预感,猛地挺直了背
谢延一怔,在心中暗自窃笑
今夜月色正好,泄进窗里,投下一片皎洁清辉
谢延紧紧握住宋观棋的手,不再让其往回缩。两人的手各悄悄发力较劲,在摩擦间,掌心偶然亲密相蹭
在那一刹那,谢延嘴角的笑凝固,他手中力道倏地加大,强硬打断了宋观棋的动作
谢延心悸突生不止
不对劲……
他长年领兵打仗,驰骋疆场。战火纷飞之际,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然身为将士,从会不在意身上狰狞疤痕有多少,纵使落在脸上,镌刻在血肉里,也如同千古将雄的纹章,无需粉饰遮掩
可宋观棋不同,宋观棋被圈禁在深院多年,甚至要为了隐匿身形而服毒。若非万不得已,依宋观棋的性子,怎会留下如此显眼的深疤在掌心
而且,伤痕蔓延不止,断断续续、杂乱无章落在腕臂上
谢延心陡然一沉,颤着手将青袖掀起。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点点、自下而上地将所有疤痕细细端详
宋观棋拗不过,只好由着谢延去。他故作毫不在意,但心中却不住蔓上酸涩
他说不清这股酸涩,是莫名的,道不明的情绪恍惚间,他骤然想起尚是幼年时的自己
稚童总是有脾气的,从小娇生惯养的更是难伺候。磕了碰了,擦破一点皮,会红着眼眶依偎在母亲怀里,看仆从着急忙慌寻膏药
旧时一切已然成了前尘往事
否则,任谁信,落得如今颠沛流离
寂静良久,谢延迟钝弯下身,渐渐松懈开手
宋观棋侧眸看他,却看不清他锋利眉眼。只见那细细碎碎的明华,坠在鬓边凌乱发丝,晕开柔柔夜色
不知缘何故,宋观棋冷不防犯起心慌
正失神时,谢延轻声唤他的名字,嗓音微哑,将他的心绪召回,平住慌乱
“还不困?”
谢延轻柔握着他的手,指尖亲昵抚摸着掌心痕,磨磨蹭蹭又滑至腕间
谢延闭着眼,单靠如此便能摸地清楚,这是道凶狼留下的咬痕
他心如明镜,映出血壑深痕。这使他不由得回忆起曾经,那枚压邪祟保平安的狼牙
在掌心无间之亲里,在炽热缠绕相和间,在神月明皎辉光下,谢延暗作决心,要久久掬住这一抔清水华月
柔情月色不知蜿蜒过谁的梦乡,微微漾起涟漪
翌日
春风知意,荡层云,开明光。高旗招摇,铁甲寒光破九霄。黑羽激旋,昂声胆抵震兵戈
城郊绿稀草枯,趁此春光,也扬起势来,纷纷融褪冬裳。东风涌袭,漫山遍野的气势不输驻扎在此的军队许是乘风快意,惹得盘旋在空的鸟儿仰天高喊,又回荡了几番
秦雾举臂接住飞落的乌鸦,抬手轻柔顺着“蛐蛐”羽毛。他另一只手捏着鲜血欲滴的腥肉,将蛐蛐挑逗地气纠纠昂起头
一只葱白玉手猛地按住挣翅欲飞的蛐蛐,秦雾手中的腥肉被夺过,递到鸟喙边,蛐蛐一下便衔住了面前吃食
秦雾刚想发火,抬眼去看,蹙起的眉头却在看清来人后一下舒展开来
花上鸢悄声提醒:“来人了。”
闻言,秦雾猛然将背挺直。心里担心姜梧看出,还仔细擦净了沾血的两指
花上鸢则悠闲坐在交椅上,甚至从旧布嚢里掏出两块饼,吃地津津有味
秦雾还在愣神,便有人走到了跟前,来者竟非姜梧
趁着喝水的空隙,花上鸢掀眼看去,只见谢延站在逆光下,朝她颔首
花上鸢面无表情,略微抬起下巴回应
一旁守帐的士兵恭敬出声问候,谢延一一应了
脚步声渐进,花上鸢抬眼,只见谢延径直走来
侍从赶忙递来一把交椅,谢延随意挑个好说话的位置便坐下了
待咽下最后一口,花上鸢又灌了口酒,一手在旧布嚢里翻找着什么
谢延还在纳闷着,花上鸢倏尔掏出一个锦袋子,一脱手扔向谢延
她很率直地说:“不缺钱。”
谢延提起一看,才知道是昨儿的事。宋观棋的房间是花上鸢守的,想不动声响地进去,自然给了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