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梧不去捡,好半晌都没动作
他侧过眸,没敢看秦雾,软下声:“你我无权干涉他的决策。”
停云霭霭,隙洒斑明,姜梧眺望廊外数不尽的落秋,蓦地生出几分悲凉
他在秋刀飒爽里轻声说:“缠绵病榻,比杀了他还难受。”宋观棋说的风轻云淡,落在姜梧耳里字字剜心,却不得不听进去
身旁人欲言又止,最终气鼓鼓地翻身越过木栏,抄起地上的碗跑得没影
徒留姜梧一人待在原地
……
白昼飞溯,晚夜将歇,难得没人催,宋观棋搁案前理了好几个时辰的事务
烛火不安地摇曳不停,那点零星光暖落在面颊烧起燎原倦意,坠在眼睫一个劲往下压
正困地眼皮打架,外头忽而传来秦雾的提醒:“主子……殿下回来了。”
宋观棋握笔的手一抖,毫尖的墨滴落,晕开陈墨层层
恰好能到廊上吹吹冷风醒醒神,他这样想着,便搁笔在案,轻手轻脚下了榻,趿着木屐向外走
方跨出半步,刹那衣袖裹挟秋风熄灭烛火
屋内彻底暗沉,眼前茫茫黑暗笼罩,他仍自顾自迈步,岂料转眼就磕到木杌
宋观棋掐着点,料想快到了,并不理会脚踝处的疼痛
果然,走到阶前就见着一人踏着月色,风尘仆仆赶来
宋观棋没动,驻足阶上
方才在暗处没察觉,眼前竟是一片暗沉模糊。他没敢动,惶恐被看出半分不对劲
下一刻,谢延就来到了跟前
“天色已晚,还不歇息……”谢延语气淡淡,听不出责怪的意思,却让人琢磨不透,“磕着了?”“明日要动身……”谢延的声音近在咫尺
今夜谢延表现有些怪异,与平常着实大相径庭,但这怪异又说不清道不明
“进去吧。”宋观棋倏尔道,说完就要动,却被牢牢按住手
“嗯?”
他神色无虞,面露些许不解,心下激起慌悸
“天闷,屋里还点了香?”
谢延借着月光端详着宋观棋的脸,不肯放过一寸一缕,恍若要在无懈可击的伪装下看出端倪
显然,他发现了一丝异样
“是,闷……”宋观棋不动声色挪开视线,纵然此时眼前慢慢恢复清明,他又多附三字,“透透气。”
屋内确是一片云雾缭绕
“好闻……”谢延俯首凑近,闻见一抹冷香,略一停顿,“清竹香?”
“嗯。”
迟迟没有回应,惟余风过叶响
“不对。”
谢延抬步上阶,贴的更近
“不是清竹香。”谢延偏头去看,“你骗人。”
闻言,宋观棋一怔愣,转头便要找秦雾的身影,却早无影无踪
平日堵塞的理由张口就来,现下他却一声不吭“骗你的。”谢延单手扳正宋观棋的脸,“是清竹香。”
宋观棋还是错开眼,没敢直视谢延
“可你还是骗我……负心汉……”后者负气般捏了捏宋观棋的指尖,犹同受了天大的委屈,“瞒着我干什么?”
负心汉抿着双唇成一条直线,喉间干涩。他本想说对不起,转念想到什么又哽住,半天没能发声
“怪我。”谢延哑然道
从前种种蛛丝马迹,是自己百密一疏
他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僵持在原地,谁都不肯让步半分
“我……”宋观棋刚想出口打破僵局
谢延抢先一步道:“下雨了……”
朗月晴空,树招扶摇,阴云皆散,毫无聚团挥泪的架势
然而,雨水滴答一下砸在宋观棋的手心
可天降甘霖,本该是凉薄,却滚烫似火
一滴两滴,接连如雨注
烫地他心口焦灼,少见地神色仓惶
谢延一手盖着他双眸,一手轻柔描摹他手心掌纹与伤痕
宋观棋骤然蜷缩五指,反握住谢延
“我……”他慌乱了风轻云淡,可什么解释在此刻都万分苍白无力
胸腔的火烧到咽喉,涩痛难忍
“阿延……”
凉秋停步,倾耳听此一句,月华独照有情人,细细碎碎的皎洁铺染他衣襟
……
盛京
将近子时,天还下着濛濛雨,凉风穿廊而过,冷地檐下人双手瑟缩入袖
瞿府管事压着本就弯驼的背,凑上前奉承道:“大人,我家老爷怕是得忙到三更嘞。您千金之躯怎熬得住,不妨暂歇下,待明日……”
话未落,便被苏子明冷声打断:“明日?来不及了……”
说罢,他蹙着眉,对着远处朱门望眼欲穿
今日从厅堂一下来,他回家草草收拾一番,又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赶来,瞿悉秋却因会审务繁至今未归
齐问濯的罪名已被盖棺论定,三司会审的流程却还是要走。然这事被拖一日,苏子明的心就要往嗓子眼吊几分。近来朝堂之上多是风言风语,墙倒众人推,齐氏一党已成众矢之的,不少原先谄媚献好齐问濯的大小官员纷纷倒戈
齐问濯是罪大恶极,但他能相安无事多年也少不了其他各路朝臣从中作梗。这把火迟早愈烧愈烈,路、燕两家的人倒挺坐的住,苏子明却寝食难安。齐问濯这样的千年老狐狸都能轻易被踢下台,岂敢想哪日他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就栽跟头了
瞿悉秋承诺保苏家,却连底牌也不肯亮明白。事已至此,上了贼船就没有回头路,竟然如此当宝贝,藏着掖着不给瞧,他今夜无论如何也要看个心安
“这几日,府上可有其他贵客?”
“贵客?”老管家拧眉思索,忽豁然开朗,“还真有……大人料事如神!近几日来了位打扮古怪的贵客,半步不出厢房,还将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老爷还不让下人打扰,送到都亲力亲为嘞……”
苏子明本随口一问,哪想无心栽柳柳成荫,这不就踩了正着
“何不早说!快快快,你家老爷今晚就吩咐让我见这人……”苏子明乐不思蜀,匆忙催促,“莫要多磨时间,快快带我去见!”“诶诶诶,是!”
老管家慌忙应承,被苏子明赶着带路
一路下来,他连伞都懒得撑,驱走管家后便要去推开房门
双手都快攀上门扉,却陡然顿在半空
“不会有诈?”苏子明这时候生出迟疑,“那老管家所言,不像假……”
他暗啧几声,心里愤愤道:“早该留下那老滑头开门!”
想着,便要去叫人,岂料一声木闩落下,房门突地从里打开
苏子明应声望去,竟对上一双凌厉如刀的眼
“啊……”他刚想喊叫,后头又响起一道低沉嗓音
“噤声。”
瞿悉秋打着轴伞,冷冷看来,却不是看苏子明,直直望向厢房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