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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

13天前 作者: 山木见青

“轰隆”一声,火鞭挥响黑天。雨势应情涨大,混着泥泞,溅湿了学生们的衣袍与冠发

赵渡指尖一动,鞘中乍现寒光,惹地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但始终无人去拦,瞿悉秋隔着好几重人影隔岸观火,漠然置之

他换下嬉皮笑脸的模样,又恢复至往常冷眉冷眼,在高风秋雨里,肃杀之意更甚

这事闹得蹊跷,暂不论山寺修缮谁人走露风声,荀阳是个莽撞的愣头青,他受谁指使才更耐人寻味

恰好又碰着赵渡,皇室亲王与国子监儒生俱是不好下手。四面八方赶来几路队伍,却无人轻举妄动,互相推脱这烫手山芋

“尔等岂敢揣摩君心?陛下自有考量。”赵渡的刀已经出鞘,他蹲在荀阳面前,凑近问,“说说谁煽动的?本王给你留个全尸。”

荀阳面露坚定之色,他正对上赵渡的双眼,毅然决然道:“忧国忧民之心使然,若以我命谏之,可换圣上回首,死不足惜!”

“修缮一个小小山寺,你便要用上千同窗的命为注,若背后无人为你担保,你又胆敢如此?”赵渡缓缓直起身,抬手横刀架在荀阳颈侧,“偏偏你遇上我,陛下怀仁,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你不说,你及身后三千儒生,皆以忤逆之罪,当即斩首。”

荀阳扬起下巴,面露愠色:“此事因我一人而起,余人皆无干系,要问罪,放马朝我一人来!殿下视我辈性命如同草芥,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我笑殿下不识民心,不明大道!文死谏,武死战,血洒御台,鄙人死得其所!”

赵渡神色淡淡,握刀的手却陡然一顿,显得被气的不轻

“既如此,我将你头颅吊在正阳门之上,以昭示天下文人忠国之心……”

荀阳毫无畏色,颈侧冷锋如若无物:“有劳殿下!想必殿下的刀,比寻常刽子手的快要上百倍!”

闻言,赵渡再不掩饰,忽一横眉,手上也跟着动作

“呲啦——”

一道刀锋凛然扫过,飞快挑开架在荀阳脖颈出的横刀。赵渡始料未及,长刀被猛地打偏一侧

谁人吃了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拦他的刀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人着着大红飞鱼服,垂首作礼,手中握着刚出鞘的绣春刀“锦衣卫。”赵渡略一沉吟,竟敛下杀意,神色凝重,“陛下有令?”

一人腰缠玉带,身穿蟒服,快步上阶,讪笑道:“殿下,得罪了!”

“同知大人,也来淌这趟浑水?”赵渡侧眸,“本王正要处理这帮谋逆反贼……”

“这么棘手的事,哪敢劳烦殿下!事关重大,锦衣卫责无旁贷!”被称作同知的人凑上前来,压低嗓音,“陛下有令,召您入宫呢,此等小事不值得耽搁殿下的时间……”

赵渡微微侧眸,只见奚如峰笑眯着眼,压根看不见眸底情绪

“有劳大人了。”赵渡扯出一抹冷笑,“好好招待这帮学生。”

“恭送殿下!”

奚如峰弯身作揖,一应锦衣卫齐刷刷跟着弓腰。借着余光,目送赵渡消失在雨中,奚如峰才慢慢起身

他面无表情,冷声吩咐:“聚众闹事者,一律带走……”

这下荀阳倒有些意外,锦衣卫是天子座下疯狗,奚如峰身为锦衣卫同知,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现下轻易一言,不动声色给国子监众人降了一重罪

以至于他被架走时,还有些晃神,再抬眼,奚如峰已不见踪影

后者下完令就往人堆里走,款步来到瞿悉秋跟前,身旁侍从识趣移开位置

众所周知,大理寺卿不好惹,锦衣卫同知更不是善茬,两个人碰个照面,陡地生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

然而实际上,二人不知早已打过多少照面,此时还有闲心寒暄

瞿悉秋神色自如:“多谢,同知大人。”

“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言谢就生疏了。”奚如峰转眸,两眼眯成缝,也看不清雾雨朦胧中长阶人群,“此事一出,陛下不会坐视不理,你我时日不多,那头着急地很,再不行动,都要露马脚了。”

“呵……”瞿悉秋不合时宜嗤笑出声,惹得奚如峰些许不解,前者眸光深邃,望尽雨瀑,“乱,才好……”“乱才好……”他话不着调,往前踏出两步,走入沉郁天色下,不再与奚如峰并肩,“快要变天了。”

话落,也不管奚如峰,兀自撑伞下阶,孤身隐没雨幕

奚如峰在后步子不动,凝视翩飞的墨色衣袂,模糊中实是亮眼

——

另一头璩州之战如火如荼,战鼓雷鸣响彻云霄

兵燹天降,烽火狼烟所起之处流民激增,失陷州城甚多,流离失所之人难以计数

楚靖两军在泣燕关多次交锋,胜负难分,或者说晟楚铁骑无法迅速攻破城池,驻守的靖军也是疲惫吃力

两方都暂时没有援军,韩洄的军队留在景、宣两州安整流民及筹备城防,靖军更不用说,已经没有什么地方能掉出像样的大规模军队

燕山月名不虚传,他深知楚军历经多战却并未多歇,定然疲敝,便想尽法子消磨敌军,从不恋战,进守得当

谢延显然也明白这点,铁骑短时间内兵马不歇,难以速赢,多次交战迟早会耗光军队士气。但难在一朝间攻下,只好修改战术

毕竟,再不休息,入冬后更是难撑

璩州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仍然会时不时响起战鼓,却不再是惊天动地的马蹄撼地。这昭示着,大靖不会没亡在这个秋天

双方僵持不下,直至城外第一山冰雪展露天角,院内天井飘扬簌簌白霜,结落缸中圆镜

安宁转瞬即逝,号角声悠扬传来,铁蹄碎冰声裂镜花

燕山月已有所料,早有准备,纵是如此,也吃了实实在在的教训。这一战,死伤人数竟比从前均数多了不少

晟楚铁骑久驻楚国北野,用于抵御凶蛮残酷的外族。而北野长年寒冷,飘雪的月都比寻常地方漫长,若论苦寒之季下交手,靖军确实比不上

接下来的数次交锋,实是胶着惨烈,靖军败多胜少,士气大削,愈战愈弱

这局面于楚军来说无疑是大好,继续消耗战,对璩州是吃力不讨好。可谢延几日下来,听闻捷报,夜间并未舒展眉眼宋观棋并不参战,在营帐里听着随时回来汇报,暗地里手心捏汗,汗涔涔浸地他伤口泛疼

夜里飘雪,寒风夹杂飞霜,窜进帐内,炭火烧地很旺也不能消融冰寒

宋观棋有些失神,这天冻地他反应迟钝,直至手心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才将思绪拉回

他略微吃痛,不禁蜷缩五指,却忍着不出声

“疼吗?”

谢延见状不住抬眼,却对上宋观棋面色无虞,后者甚至摇头作应

“那我轻点。”

谢延压根没把宋观棋的否认当真,手间上药的动作愈发小心

他从战场下来,风尘仆仆回帐,臂缚都没摘,倒是先想着替人上药

眼前刀痕深切入肉,险些见骨,这么一只腻白如玉的手却布满细小疤痕,如今掌心更是平白添上一条骇人长痕,缠了白布还往外渗血

谢延没敢碰,大气都不敢喘,心疼地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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