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吉祥百戏班 二

6天前 作者: 王锦WJ

段星河也不愿留在驿馆看李如芝那些人的脸色,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大年初六,街上的店铺渐渐开了,行人来来往往的。步云邪去药铺里敞开来挑,人参鹿茸燕窝冬虫夏草,不管有用没用,反正挑着贵的买。段星河道:“你要这些干什么?”

步云邪把一根虫草塞进段星河嘴里,道:“这玩意儿好出手啊,尝一根,大补的。”

他买的多,掌柜的上赶着巴结,也不嫌他们尝。步云邪让人开了收据,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将近一百两银子,叫伙计打包送到驿馆去。他这么干其实也不算坑钦天监,毕竟他们在荒郊野外露宿了那么久,才打了那么几颗赤藤妖晶,总不能给上头白干了。

两人从药铺出来,天色将近黄昏了。街上有卖红糖糍粑的,用绿油油的箬竹叶包着,散发着一股清香。这是巴蜀的特产,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段星河有些怀念,道:“你想吃吗?”

步云邪笑了,道:“你当我还小呢?”

段星河道:“谁规定长大了就不能吃的,在这等着。”

他老跟师弟妹们这么说话,都习惯了。步云邪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笑了,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小时候去青岩山下的镇子赶集,师娘总会给他们点零花钱,每次一二十文,够买点小零食吃的。大家都很期待师娘选中自己,但师娘大多数时候选的都是段星河跟赵大海,毕竟他们俩个头最大,两个小伙子能顶头牛使唤。

步云邪作为祭司,每年夏天都要待在星垂殿里为寨子祈福,不能外出。段星河有了钱,便带着吃的偷偷去找他玩,有时候是糯糯的红糖糍粑,有时候是金黄透明的桂花冻,有时候是一大把鲜红饱满的杨梅,还带着墨绿的叶子,一咬全是又酸又甜的汁水。

步云邪虽然不缺那一口吃的,但很盼着有人给自己解闷,每次见他来都很高兴。作为交换,他给段星河做了许多护身符,红的蓝的绿的五颜六色,段星河都攒了一箩筐了。

段星河的荷包里就放着一个蓝色的增进修为符,还是今年夏天刚做出来的。步云邪正心正念闭关祈祷三个月,在灵力最强的状态下画的符,跟大年初一的头香似的,人人都抢着要,他却悄悄地给大师兄了。

段星河高兴之余,又觉得有点不妥,道:“这样不好吧?”

步云邪理所当然道:“有什么不好的,我画的符,想给谁就给谁。”

段星河道:“第一张不是要给你爷爷的么?”

步云邪道:“我爷爷用的是健康长寿的,给你的是帮助修炼的,又不一样。反正你收着就行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强词夺理,段星河还是很领他的情,贴身收着护符修炼,进境果然比别人更快。

他们俩早就打算好了,以后段星河当逍遥观的掌教,步云邪就当步家寨子的族长,两个人头发胡子都白了,还能一起下棋喝茶,一块儿守着青岩山,运气好的话还能一同飞升,伯牙子期都要羡慕他们了。步云邪这么想着,段星河已经买了一大份红糖糍粑回来了。糍耙上浇着浓浓的红糖浆和黄豆粉,用粽子叶和油纸包着,里头放着几根竹签。步云邪插了一块吃了,感觉又甜又糯的,是小时候的味道,弯起了眼道:“好吃。”

段星河也插了一块,跟他一起边吃边走。往前逛了一阵子,忽然听见街对面有妇人呜呜地哭。一间干果铺子的老板娘拿铲子翻了一会儿桂圆,忽然难过起来。她一屁股坐在竹椅上,哽咽道:“小胜,你最喜欢吃桂圆和松子。娘以前舍不得让你吃,你回来,娘剥给你吃,让你吃个够!”

她丈夫从屋里出来,低声道:“大过年的,别在这里哭,让人说咱们晦气。”

他不劝还好,一这么说,妇人登时恼怒起来,道:“孩子丢了你也不急,你还是不是他爹了?”

“我怎么不着急,”男人道,“小胜丢了两天了,我每天都出去找,也去报官了,找不到能怎么办啊!”

妇人抄起一根扫帚,追着男人就打,大哭道:“让你看好了你不看,我才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没怀胎十月你不心疼,还嫌我丧气!我告诉你,孩子找不回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门前,让你们老刘家丧气一辈子!”

男人不敢还手,被打的到处乱窜。街坊见了纷纷过去劝,一个卖布鞋的老婆婆道:“先别闹了,想办法把孩子找回来最重要。过年人多,好多拍花子的到处乱转,大家都帮着留个神,看看孩子去哪儿了。”

一个小伙子道:“嫂子你别急,我们等会儿再出去找一找,肯定把孩子找回来。”

街对面的咸鱼铺子跟他们有旧怨,老板娘此时冷眼看热闹,小声道:“哭有什么用,说不定就是让人牙子拐走了,掰的缺胳膊断腿的去要饭,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人家孩子丢了,她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段星河觉得那卖咸鱼的有点刻薄,忍不住道:“你见着那孩子跟谁走了?”

卖咸鱼的小妇人白了他一眼,道:“谁知道他孩子跑哪儿去了,一天到晚皮的要死,放猫来偷我的咸鱼,说他又不改,一年到头被他霍霍了我多少鱼干,他娘也不管他。这不让人骗走了,就是报应!”

段星河想了一下那情形,觉得这小孩是够淘气的。他道:“那孩子多大?”

卖咸鱼的妇人比划了一下,道:“五岁,叫刘小胜,才这么大点,皮的嘞。”

孩子的娘还在街对面哭,围了一群人。咸鱼铺子的老板娘露出一丝讥诮的笑,一手叉着腰,颇有些咸鱼翻身的意思。段星河道:“就丢了这一个么?”

小妇人反问道:“你买咸鱼么?”

段星河道:“不买啊。”

小妇人道:“不买你这么多话,前头有官府的告示牌,自己看去!”她拍了拍摊子上的灰,一股浓烈的咸鱼味扑面而来,把那两人逼得退开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见告示栏上贴着官府的悬赏,几个路人正围在这里看。上头写着:“近日镇中丢失了几名儿童,画影图形如下。希望各家各户看好自己的儿女,能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一百两。”

告示下面画着五个孩子的模样,有男有女,大的不过七八岁年纪,小的也只有四五岁。下头写着孩子的名字和年龄,都是过年这几天失踪的。

围观的人纷纷道:“作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狠得下心的?”

又一人道:“怕不是被拐去做奴婢了,要不然就是卖给生不出孩子的人家了。”

另一人道:“那都是好的,要是被直接掰断了手脚放出来乞讨,那得有多惨?”

众人的神色凝重起来,一人道:“哎,大过年的,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又有人道:“悬赏这么多钱,要是谁有线索,可不是要大赚一笔?”

其他人也有些蠢蠢欲动,奈何没有一点头绪,看了一会儿便散去了。那些孩子就算再顽皮也是父母的宝贝,就这么失踪了,一整个家庭就都散了。段星河想着刚才那些人的话,他们还没在这城中见过被掰断手脚的乞丐,哪里会有这种怪人?

步云邪见他若有所思,道:“你想管么?”

段星河道:“管一管也行,反正有钱赚嘛。”

步云邪也动了恻隐之心,想了想道:“你说那杂耍班子可不可疑?”

自从那个杂耍班子来了之后,这些孩子就开始失踪了。段星河对那些残缺的侏儒的印象十分深刻,这件事说不定跟他们有点关系。

眼看天要黑了,方便掩盖行踪。段星河道:“是有点奇怪,上那边瞧瞧去。”

两人趁着夜色深沉,来到了城东老戏楼。这边晚上还在演出,百姓们抱着孩子过来看杂耍。戏楼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大笑声,灿烂的灯火从楼里透出来,气氛热烈得很。

吉祥百戏班在老戏楼后面扎了个帐篷,旁边停着几辆大车,只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看着东西。那两人手里提着酒葫芦,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百无聊赖的正在吹牛。段星河和步云邪绕开了前头有灯光的地方,悄悄潜过去,来到了后面的帐篷里。

帐篷里黑黢黢的,段星河睁大眼看了片刻,见都是一些装杂物的箱子,有的盖子没关,戏服和表演用的道具从里头溢了出来。步云邪随手打开一个大箱子,里头装着五六具木偶。仔细看来,那些木偶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没有鼻子,有的少一只眼睛。步云邪提起了一只独眼的木偶,道:“弄这个干什么,不嫌瘆得慌么?”

那些木偶歪头耷脑地靠在一起,嘴咧得老大,虽然残缺,却一个个都在开怀大笑,有种怪诞的感觉。段星河觉得再多看一眼,自己也要变得奇怪了。他把木偶放了回去,盖上了箱子道:“出去看看吧。”

两人猫着腰出来,往后走去,见一辆大车上装着五个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几只小猴。猴儿们一见到来了人,都害怕地向后缩去,抱着头发出吱吱的叫声,看来平时没少挨杂耍班子人的打。

步云邪轻声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其他猴子依旧吱哇乱叫,十分惊恐。步云邪自己就养灵兽,见不得它们这么害怕,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城里丢了好多小孩儿,他们的爹娘很着急。”

段星河道:“说这个没用,它们又听不懂。”

这时候一只小猴儿试探着走过来,爪子抓住了铁栏杆,黝黑的眼睛望着他们。段星河有些诧异,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小猴儿吱吱叫了几声,用力跳了几下。段星河想起这些小猴儿还会画画、做算术,灵性强得很。他道:“你见过有小孩儿被他们抓来么?”

小猴儿点了点头,显得特别迫切。段星河跟步云邪都有些惊讶,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在乱点头。段星河道:“那些孩子在哪儿?”

小猴儿还没回答,忽听不远处那两人道:“好像有人说话。”

另一人道:“是猴子闹腾,大晚上的不消停,打一顿就好了。”

他提起一根木棍,拖在地上慢吞吞地走过来。段星河和步云邪连忙躲到了帐篷后面,见那人拿起棍子哐哐敲了铁笼子几声,把猴儿们吓得吱吱乱窜。那人打了个酒嗝,挺着肥胖的肚子大笑起来,有种欺凌弱者的得意。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能的他!”

事情还没有眉目,段星河暂时不想惊动他们,低声道:“先回去吧。”

两人回到了驿馆,赵大海和伏顺、李玉真还没睡,正凑在一起打牌,输了的往脸上贴一张纸条。李玉真本来不会,最近也被他们带上道了,抬头道:“步兄,药铺有人给你送了一大筐药材过来,我帮你收屋里去了。”

步云邪道:“多谢,李司正看见了么?”

李玉真道:“没吧,伙计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没人注意。”

步云邪便放了心,在一边坐下了。伏顺贴了满脸白胡子,一说话吹得纸条乱飘,道:“你们上哪儿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段星河道:“城里有小孩不见了,你们知道么?”伏顺道:“我前天见街上有人到处找孩子,爷爷急的不得了,说上了个茅房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还没找到呢?”

步云邪道:“不止丢了一个,告示上就画了五个了。”

众人都十分意外,李玉真放下了牌道:“这么多,怎么回事?”

段星河喝了口茶,把白天见的事说了。众人的神色凝重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掺和进去。

伏顺道:“那些人好像挺不好惹的,还会玩蛇。反正有官府呢,要不咱们还是别管了吧?”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一想起白天那小孩儿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步云邪就有些不好受。

李玉真看出他想管,道:“闲着也是闲着,去挣点钱也行。”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