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河等人回去睡了一天,总算歇过来了。次日众人去官府领了赏钱,太守还有些担忧,道:“它不会来了么?”
段星河打包票道:“我们已经把它打伤了,它不敢再来了。”
笼罩了这座城一个多月的阴霾散去了,太守感觉最近城里是安生了不少,大家都心平气和的,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莫名其妙的就看别人不顺眼了。他付了钱,道:“多谢几位道长,有劳了。”
段星河收了钱,加上之前的酬金,一共二百一十两。虽然比不上给金员外干活儿挣得多,但也不错了。他道:“一人三十五两,一会儿回去分钱。”
伏顺和赵大海十分高兴,他俩早就把钱花的差不多了,正等着钱用呢。
众人走在街上,忽然见于九从对面过来,手里提着几包药。双方打了个照面,段星河停了下来,道:“于兄,最近怎么样?”
于九叹了口气道:“还好,就是刘正阳受了伤一直没好,我天天给他熬药呢。”
伏顺想起那小子提着粪桶从屋顶上摔下来的事,忍不住笑了,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于九道:“你们呢?”
段星河道:“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明天要走了。”
于九喔了一声,道:“我们可能还得在这儿待几天。”
两队人本来就看彼此不顺眼,还是分开行动的好。众人没再说什么,沉默着回了客栈。次日一早,段星河收拾了行李,牵出了马。赵大海驾起了大车,打算继续旅程了。
这时候忽听二楼传来一人的喊声:“等等——”
众人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白衣书生趴在二楼朝他们挥手,却是乔子明。他喊道:“几位大哥,你们要走了吗?”
段星河头上戴着个斗笠,勒马回头道:“是啊。”
杨钟从楼上跑下来,拿了一兜煮鸡蛋塞给他们,道:“幸亏阿明看到你们了,我本来想中午散了学给你们送去的。”
段星河道:“你们和好了么?”
杨钟道:“已经好啦,你们要去哪里?”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修行之人四海为家,自然是哪里有不平事就去哪里。”伏顺在旁边看着他,觉得这话说得太帅了,以后有机会自己也要这么来一下。
杨钟的眼里充满了崇拜,道:“你们本事高强,肯定有神仙保佑的,祝你们一路顺风!”
段星河道:“你们也好好读书,我们走了。”
他挥了挥手,乔子明在二楼用力挥手,杨钟跟着他们的车往前走了几步,目送着他们走远了,还有些依依不舍。乔子明回头望了一眼,低声喊道:“快回来,夫子来了!”
杨钟连忙转身往学堂里跑去。二楼传来了琅琅的读书声,清晨的阳光照在街上,又是崭新的一天。
大车行在路上,伏顺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磕开一个鸡蛋,道:“上好的筑基丹,吃么?”
李玉真靠着车厢假寐,道:“不饿。”
伏顺自己吃了一个,墨墨和小对眼闻见味儿过来了,眼巴巴地望着他,着实是两个先天讨饭圣体。伏顺便又剥了两个鸡蛋,放在手心里喂给了它们。
小对眼一点也不浪费,吃完了又舔他手心里的蛋黄碎末,舌头上的倒刺喇得他痒痒的。伏顺哈哈直笑,搓了搓它脑袋道:“你别说,跟养孩子似的,真可爱啊。”
李玉真睡不着了,从座位底下掏出了地图,发现到下一个镇子还要走一段路程。他道:“起码三天内都得扎营了。”
伏顺道:“也没什么不好的,好久没住帐篷了,还挺怀念呢。”
大家出来久了,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晚上到了一片林地边,众人扎了营。段星河去附近转了一圈,运气不错,打到了一只狍子。回来时伏顺正在搭篝火,见他拖来了一只半大的狍子,惊讶道:“还是大师兄厉害,打猎跟玩儿似的!”
他虽然人懒,胜在嘴甜。段星河被夸的心情好了起来,道:“你来拾掇吧。”
伏顺的动作十分麻利,把猎物剥洗了,分成了几大块肉,架在火上烤。赵大海在一旁熬玉米粥,片刻粥咕嘟嘟地冒起了泡,烤肉的香气也飘出来了。段星河搓了搓手,道:“开吃吧。”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狍子肉分了,就着玉米粥,吃到肚子里热乎乎的十分满足。赵大海抬头看着寥落的星子,感叹道:“要是有碗烧酒就好了。”
冬天有烧酒能御寒,段星河也有点想喝了,道:“下次到了镇子里买几坛带上。”
伏顺道:“咸鸭蛋还有么?”段星河有一阵子没关心这些事了,道:“快吃完了吧,到时候一起买点。”
寒风刮得人手脚冰凉,就算烤着火也难受。吃完了饭,大家就钻进了帐篷里,打算早休息。
段星河跟步云邪住一间帐篷,放下了帘子。步云邪已经躺下了,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薄袄,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在外面虽然辛苦一点,但不用跟李司正他们打交道,心里轻松多了,步云邪其实更喜欢这种感觉。
段星河道:“冷吗?”
步云邪呵出一口白气,道:“还行。”
他们从小修炼,身体底子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这点苦还是经受得住的。段星河钻进了睡袋,道:“睡吧。”
夜色浓重,营地里静悄悄的。篝火在寒风中跳动着,木柴发出轻轻的爆裂声。一阵白雾悄然弥漫开来,被火一烤,扩散的更远了。
段星河睡梦中感觉有只手在身边摸来摸去的,片刻那只手得寸进尺,伸进了他的睡袋里。他翻了个身,喃喃道:“阿云,别闹。”
安静了一阵子,那只手又悄然摸了过来,骨骼有些纤细,跟步云邪的手不一样。段星河想睁眼,却觉得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次日一早,段星河睁开了眼,隐约有点头疼。帐篷帘子掀着,步云邪洗漱完了,从外头回来。段星河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在做梦,低头发现衣襟还敞着,露着一大片胸膛。他坐了起来,道:“你夜里摸我干什么?”
步云邪一脸莫名其妙,道:“谁摸你了,你有什么好摸的?”
段星河道:“不是你么,那是谁?”
步云邪还想问他呢,道:“你昨晚是不是起夜了,来来去去的折腾,还踩了我一脚。”
段星河茫然道:“我没有啊。”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步云邪出了帐篷,见伏顺打着呵欠从旁边路过,道:“你昨天夜里听见有动静么?”
伏顺睡到这时候才醒,揉着眼道:“没有啊,昨晚睡得特别沉,头还有点疼……怎么回事?”
段星河披上衣服,从帐篷里钻出来,见篝火周围残留着些白色的粉末。他捻起一点嗅了嗅,顿时感到了一阵眩晕。
“是迷药,昨天晚上有人来过。”有人偷袭了他们,也没害命,应该就是谋财了。段星河定了定神,快步回了帐篷,翻了一下包袱,钱没丢。他忽然想起自己睡觉的时候都搂着幽冥剑,生出了不好的感觉。他提起睡袋晃了晃,发现里头空空如也。步云邪道:“丢什么了?”
段星河的脸色铁青,道:“幽冥剑不见了。”
李玉真和宋胡缨听见了动静,也过来了。宋胡缨听说有人来过,第一反应就去看小对眼。她到处找了一圈,发现小对眼和墨墨窝成一团,还在赵大海的帐篷里睡觉。
她过去拍了拍它们,道:“没事吧,醒醒。”
墨墨动了动鼻子,睁开了黑豆眼。小对眼弓起背来伸了个懒腰,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它俩还保持着野生动物的习性,一般天一亮最早醒来,能睡到这个时候,说明夜里也吸了不少迷香。
宋胡缨有点心疼,把她儿子抱了起来,想看看它神志受损没有。小对眼一向两只眼睛分开站岗,脑子清不清醒实在很难从外表看出来。墨墨舔了舔嘴唇,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一旦醒过来就开始饿了。
段星河把营地翻了一遍,确定幽冥剑是丢了。他的心沉了下去,觉得除了这把剑之外,自己再也找不到这么趁手的兵刃了。在别人眼里,那只不过是一把黑黢黢的重剑,还死沉死沉的。只有自己知道它有多强大,当然除了他之外,知道它是个宝贝的还有万象门的人。在火里下迷香的这种下三滥行为,也像极了万象门的行事作风。
步云邪招了招手,道:“你来看。”
营帐后面的泥地上,有几个小巧一些的脚印,又有几个硕大的脚印,像是一个女子和一个高大的壮汉来过。段星河印证了自己的想法,皱眉道:“果然是他们。”
薛红玉一直想把幽冥宝匣拿回去,不惜招来了大量的伥鬼,差点被失控的阴魂撕成碎片,为此还被阴司的人盯上了。看来她蛰伏了一阵子还是不甘心,一路尾随而来,昨天夜里悄悄在篝火里下了迷药,把幽冥剑摸走了。
段星河下意识摸了一下胸口,觉得有点吃亏。她来偷剑就算了,居然还顺手摸了自己两把,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步云邪双手抱着臂,还有心情调侃他:“破案了,你被个漂亮的大姑娘摸了,感觉如何?”
段星河惦记着自己丢的剑,只有心疼,道:“不怎么样。”
马蹄的痕迹消失在前方的小路上,隔了一夜,不知道那两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段星河对幽冥剑已经有感情了,不管怎么样都得把它找回来。他牵过了马,打算去找那两个小贼。
赵大海要赶车跟他一起去,段星河道:“不用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他说话声中,一扬马鞭,已经奔了出去。步云邪怕对方人多他对付不了,翻身上了马,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泥泞的小路边有一片荒地,地上散落着些碎石和枯木,到处都弥漫着腐败的气息。薛红玉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璎珞,手腕上戴着七八只细细的金镯子,坐在一个大树桩上。她身边猫着三个白衣伥鬼,一个站着,两个蹲着,正拢着袖子好奇地看着她忙活。
薛红玉左手攥着剑鞘,右手用力一拔,幽冥剑纹丝不动。那个大块头阿蚺站在一旁,不安地说:“大姐,他们不会追过来吧?”
“不会,他们中了我的迷香,睡得跟死猪一样……嘿!”
薛红玉说着话,把剑鞘夹在两个膝盖之间,双手攥着剑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幽冥剑仍然一动不动。
她憋得面红耳赤,又把剑鞘夹在咯吱窝下面,用力拔了半天,还是没能拔出来。天亮了,太阳穿过树林照过来,那几个白衣伥鬼像雾气一样渐渐消散了。阿蚺想着昨晚的事,觉得可惜似的,道:“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杀了他们?”
薛红玉看了他一眼,道:“主上三令五申不让杀,你敢不听话?”
阿蚺想起教主说过,要一点点地折磨他们,把带头的那个小子逼疯。可那姓段的小子脾气淡定的很,要激怒他都很难,怎么才能让他崩溃?
他愁眉苦脸道:“那小子难对付得很,我就怕他还没疯,咱们先疯了。”
薛红玉手里攥着剑,咬牙切齿道:“你少放屁。逼疯一个人还不容易么,一直打压他、折磨他,摧残他的□□和精神,毁掉他的一切支柱。慢慢来,这一路还长着呢。”
薛红玉费了半天劲儿,幽冥剑仿佛瞧不起她似的,硬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阿蚺忍不住道:“大姐,要不算了吧,这剑咱们可能真的拔不出来。”
刚才他已经试过了,自己这么大个子,两膀子都是雄赳赳的力气,尚且不能把剑撼动分毫。更何况薛红玉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力气远不如自己。
薛红玉不服气,起身一脚蹬在树桩上,道:“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我非把它拔出来不可!”
方才她让伥鬼在附近找了一处阴气最重的地方,幽冥剑喜欢阴沉戾气,自己虽然没那么大的能量,借助外界的气息,照样能让它回应。
她把幽冥剑放在荒地中间,拔出匕首割破了手指,在剑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写下了咒文。血红色的符咒跟周围的阴气融合,渐渐生出了几道飘浮的黑气。四个方向的黑气像藤蔓一样勾连在一起,覆盖着幽冥剑,让它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强大的能量面前。
薛红玉握住了剑柄,感觉这回有所松动。她勾起了嘴角,得意道:“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蠢物件,还不是要被老娘摆布。”
她猛一用力,锵地一声,幽冥剑脱鞘而出。它发现面前的不是自己的主人,觉得被她欺骗了,发出了嗡嗡的震鸣声。那股震颤的力量越来越强,融合了周围的阴邪之气,骤然震脱了她的手。
薛红玉厉声道:“脾气还不小,我把你拔出来了,你不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