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忆陪姜寄望在别墅住了几天,期间同吃同住,初四的时候,确认姜寄望的感冒已经彻底痊愈,他才简单收拾了一下,搬回舅舅家。
高三开学早,孔雁声也要回来,他不适合再住下去。
姜寄望见不到他,从一个极端又走入了另外一个极端,他不敢去质问孔雁声,又想无声抗议她的背弃,因此转头对池忆越来越粘。
池忆就像他的救命稻草。
除了高三生,广海市别的年级寒假足足有一个月,工地因为冬休复工更晚,要到三月才陆续有民工返程,顾刚一家在外,一年到头回不了两次,趁这机会要和亲戚朋友多聚一聚,大约要池忆开学两周后才会回来。
姜寄望逮着机会,把楼云推出来当借口,实际上简单拿了几件衣服,跑过来和池忆挤,池忆一赶他,他就死皮赖脸说自己喜欢小房子,两个人住刚刚好,有安全感。
租的老小区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姜寄望怕冷,池忆就给他捂着,但也有捂不过来,最后咬牙买了一床电热毯,不过是单人的。
冬天过去很快,姜寄望总会要回家,他一个人用双人的实在浪费。
池忆把自己的床重新铺好,本来要留给姜寄望睡,但姜寄望不干,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张行军床和他的单人床拼在一起。
不久后,电热毯这事还是被姜寄望发现了端倪,当他得知只有自己在用时,心情很复杂:“池忆,你不冷吗?”
“不冷。”
“你骗人!”
池忆躺在黑暗里没说话。
“那我给你暖暖。”姜寄望滚进了他的怀里,池忆往后缩,姜寄望却伸出了手,有些伤感地搭在他胳膊上:“那我抱抱你吧,我现在相信你没骗人了,你的肌肤好烫,你的心,跳得好快。”
——
按照正常的申请计划,去年姜寄望从工地回来之后的两三个月就应该陆续申请学校,但暑假的尾巴,姜寄望因为孔雁声资助池忆,决定履行承诺再准备一次考试刷刷分,为此,递资料来不及,而错过了早申阶段的ed和ea。
池忆对此并不了解,偶然听他提起,心里着急,四处找人打听,惹得班里的同学差点以为他要出国了。
翻年后,姜寄望专心准备rd,到次年二三月陆续收到了offer,同班的同学里,大约只有几个还在补申请,大部分已提前结束高中生活。离出国还有几个月,除了家里另有安排的和周游世界的,剩下的在家待得都快长蘑菇。
于是,闲不住的里头,有人提议露营,人越多越热闹,可自带家属。
时间安排在周末,恰好撞上全市二次诊断考试,考完放假一天,考试当天可提前交卷离场,正好能凑个双休还有余。
姜寄望想带池忆去见见自己的朋友们,池忆是不大想参加的,除了课业紧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出门必花钱,而他手头拮据,又不想让姜寄望给他出,但考完那天出考场,池忆听见有同学抱怨理综太难,物理题没有做完,选择题后面三道也不是很有把握,早知道不如听从家里的安排,早早准备出国。
他们谈起国外的收入如何高,就业环境如何宽松,对没怎么见过外面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三学生来说,脑海里不自觉已经描绘出精英的模样。
有家境一般成绩一般的同学羡慕地搭腔:“你如果真的出去了,以后怕不会再回来见我们这些老朋友。”
池忆在树下站了一会,枝头抽了新绿,可他不觉得春天已经到来——他并不认识那几个同学,但他们的声音和话却顺着耳朵进入神经,在大脑里来回刺激。国外的世界对他来说太遥远,姜寄望去了国外之后,他们也许就真的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听说很多人都会选择留在国外。
他最后还是答应了露营的邀约,因为他很清楚,等今年夏天一别,自己将再难见到姜寄望,如今是见一面少一面。
能做的,也只有珍惜当下的每一秒。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慢慢滑入深海,却又在将溺未溺中甘之如饴——如果以后姜寄望不再这么爱他,那么他也不会后悔。
说是露营,但这群富家子弟中真正爱好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人都吃不了蚊虫叮咬和野外睡觉的苦,不过是让家里保姆做好野餐的食物,司机开着车载他们到山里,租了个度假山庄,在门口大草坪上象征性地支了几个帐篷,坐下来开派对。
池忆一个真真正正从大山里出来的人,和他们实在无话可谈,他们对池忆也视若无睹,除了楼云、康咫和张世传几个人看他眼神略有暧昧,其他人对姜寄望无端带一个穷小子过来感到十分扫兴,还有人毫无眼色,试图使唤他。
姜寄望对此十分不悦,张世传立刻把他俩推出去徒步。
两人并肩在山里走着,姜寄望在旁边叽叽喳喳规划着未来:“圣诞假外加暑假凑一凑至少有三个月吧,如果算上复活节春假,每年至少能回来三次,如果你不在广海,我就去学校找你,你要回老家,我也陪你,我还没去过S省……欸,池忆,要不你办个护照,时间要是规划不开,你也可以来找我,等我过去,我妈铁定管不了我,我还能省点生活费,包你来回没问题。”
两人并肩钻进山中废弃的桥洞,彩色的世界被扔在了背后,骤然的黑暗让池忆有些恍惚,好像他和姜寄望已经谈了很久的恋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要一起过日子,而他出国只是旅游一趟般稀松平常。
姜寄望越说越远,从读书说到毕业,说到以后工作,甚至规划到几十年后,池忆静静听着,心里更加难受。前些日子,顾萍破天荒又托人给他打了电话,说年后这两个月上县城开的药比以往多了两百块,他怀疑医生为了赚钱乱开药,他让母亲找小卖店老板把单子报给他听,却发现药类品目没变化,只是开药的剂量大了,很大概率是因为病情没得到控制,开始恶化。
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无可奈何,只能一面瞒着母亲,一面安抚她,不要让她胡思乱想。
顾萍或许因为身体不适,没有与她争论,又抓紧时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池怀去年秋天去学了几个月的吊车,也争气考出了证,翻年后上工地做了两个月的工,结果他智力微欠,人看起来傻乎乎的,也没有眼力,连给项目老人点烟的意识都没有,人家整他,他闹起来,工作就没了,附近施工队也不要他。
他抗拒在工地上做工,但一想到自己为了学吊车花了不少钱,又十分过意不去,结果一声不吭跑沿海工厂的流水线上做鞋子,这个事池忆是知道的,本来想请假把人找回来,但舅舅和他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