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坝子上传来关车门的响声,早晨开出去的那辆皮卡可算摇了回来,去年刚分配过来的年轻工长杨晓磊探头张望,随后往池忆的凳子上轻踹了一脚,示意他往外看。
池忆正在核对材料送货单,比照发票一笔一笔勾数量,头都没抬。
十年前。
广海市,近郊,崔家镇。
卓裕建筑公司承接了一个房建项目,在松花溪边申请临时用地,搭建了项目部工棚及办公区,办公室和宿舍之间铺了碎石子压了路,经理信风水,本意是想放两个花坛改善一下环境,结果预算不够,拔秃后渐渐成了停车场。
此时正当午,六月底的天气,快冲到三十五度。
造价员高祺走进来,笑着说:“咱项目部添新壮丁了。”说着,她扬起手里精致的巧克力礼盒,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看看人家多大方,老郭的消息一点没错,就是个富二代,那皮肤好的,我们以前学校那帮女的,都没这水嫩。”
老郭是松花溪项目部的项目经理,前两天接了公司一个电话,说要安排一个暑假工,人还在读高中,特别说明是来参加“变形计”的,当时高祺正拿着清单去找他签字,转头迅速把这一惊天大消息人手传了一遍。
那几年改造节目火遍大江南北,大家自动脑补出好吃懒做富二代的刻板印象,并对此嗤之以鼻。
但是高祺忽然叛变了,不仅拿人家见面礼,还夸人家长得好看,杨晓磊扫了眼被撕开一半的包装纸,嗤笑道:“人家剩的你也要。”
“这可是瑞士进口的,进口的!”
高祺咬牙强调,她有个表姐,前些年去欧洲游学,买过一盒,小众品牌,死贵,要不是周围人都知道她啥情况,她恨不得立刻摆拍发到企鹅空间。
杨晓磊倒酸,贱兮兮地学她说话:“进口的~算了算了,我们山猪吃不了细糠。”末了他又不服气,哼哼着阴阳怪气道:“怕不是来当领导的!”
车上的人开门下来,脚上蹬着限量版的白球鞋,办公室里的人都停下手头工作看了过去,确实唇红齿白一挺好看的小孩。
要说巧克力,杨晓磊一个大男人也不爱吃,但那双球鞋,他可惦记好久了,不吃不喝得三个月工资,他收回目光,不想表现得热情,还把高祺也拉了回来,只有池忆慢半拍,慢吞吞扬起头,和门外那小子视线撞个正着。
只能说,高祺没有说假话,甚至连夸张也算不上,那确实是一副好皮囊,比他们山里最好看的姑娘还要长得娇气细嫩,一看就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孩,那种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阳光,他们一辈子也学不来。
姜寄望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本就是在他人羡慕嫉妒又好奇的目光下长大,但被人长时间盯着,总还是不舒服,于是他挑了一个,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张脸,麦色偏黑的皮肤,深邃的五官,头发细短,充满野性,和他的同学截然不同,要不是他的眼神清澈得像雪山上的星星,化解了他整个人像山峰一样的凌厉,他会以为是哪个看守所在逃人犯。
接人的是老工长宋宝清,他下了车,朝池忆招了招手,把车钥匙扔给他:“池忆,下午你带他去镇上买点生活用品。”
随后,两人便去了食堂。
高祺已经提前通知阿姨留了饭,不过没两分钟,姜寄望就跑了出来,径自往皮卡去。可车子已经熄了火,他半天按不开空调,三十几度太阳直晒,里头热得跟蒸桑拿一样,因此只能灰溜溜地下车,在办公室徘徊。
工地上的建筑都是活动板房,钢结构骨架搭配彩钢夹芯板,丑得离奇,看起来也没有钢筋混凝土修建的房子牢靠,姜寄望很是嫌弃,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也没有屈尊降贵进去,就靠在门边蹭空调。
池忆以为他在等自己,把桌上的资料稍微拢了一下,拿着钥匙往外走。
冷气作用下,姜寄望刚刚把头上的汗水吹干,回头就见那个大高个在车边站得跟个车模一样:“上车!”
有毛病吧,谁大中午的顶着太阳出门。
姜寄望忍不住骂了一句神经,但中午没吃饭,实在饿得慌,这里油腻腻的烧肉他一口也吃不下,倒不如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馆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踢着石子儿往副驾驶走,另有一只手抢先拉开门坐了进去。
“捎带我一个呗,有事。”杨晓磊露出一口大白牙,浑不觉自己挡了道。
姜寄望来的路上给颠得想吐,不想再塞后排,杵在原地没动,杨晓磊逮着开玩笑:“池忆,人家在等着你给他开车门!台湾偶像剧看过没,你还得再给他挡一下脑袋,免得碰了脑门。”
姜寄望窝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立刻借题发挥:“对对对,还要说请。”
“惯的什么毛病。”池忆把眉头压得很深,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另一边,在姜寄望戏谑变惊恐的目光下,拉开车门,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掼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