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丹走后,姜寄望回去宿舍,没能安静地待上十分钟,又摔门离开。
池忆正在做数学题,水笔一顿,在纸上拉了一条歪扭的曲线,他在心里反复默念不要管他,但隔壁很久都没有动静,他放下笔,拿了毛巾牙刷去洗漱,发现姜寄望的宿舍黑漆漆的。
都快十二点了,又跑到哪里去了?
池忆给他打手机,通了,但没接,他沿着办公室、食堂、停车场看了一圈,离开项目部在附近马路和田野里又看了一圈,两个小时后在工地现场找到了土方堆上把脚给蹲麻了,正在捶腿的小子。
姜寄望生气的时候,胆子倒是壮了不少,这会专门挑了个黑灯瞎火没人的地方放空脑袋。
“怎么不接电话?”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托着一烟盒,差点把他吓得一头栽进坑里。
“不是吧,这你都能找到,你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吗?”姜寄望嘟嘟囔囔地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哦,静音了。但他没有关闭静音模式,又抄进了口袋里,不过倒是给那位不速之客让了个位置:“我没看错吧,好学生给我递烟?”
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但姜寄望现在情绪崩溃到极点,无处排解,希望能借此消愁,于是摸了一根,叼在嘴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借个火。”
池忆把手伸过去,在另一头打了个响指,顺手撕下包装纸。
姜寄望发现不对劲,咬了一口,舌头上渗出一丝甜味。
竟然是口香糖!
他嚼了嚼,腮帮鼓起,忽然不动了。
池忆擦了一把汗,看见他诧异的神情,不由心想:这小孩怎么这么可爱。
“连你都捉弄我!”姜寄望把假烟盒往地上摔。
池忆捡起来,自己也撕了一块口香糖来嚼:“不然呢,还真给你烟抽,抽烟有害健康,小心以后你的肺就像那边那房子骨架一样,四面漏风。”
“你这是吓唬人还是安慰人啊!”“我不会安慰人。”池忆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向他走近:“我想起来了,”他张开手臂,紧紧拥抱眼前的人:“你上次说的,给你一个拥抱就能安慰到你。”
——
池忆点到即止,抱了一下很快松手,姜寄望漏风的胸腔在那一瞬间被填满,恋恋不舍地不肯放开。
好丢脸。
实在是太丢脸了,他好歹也近一米八,深更半夜跟个男的在这里拉拉扯扯。
池忆看他欲言又止,以为他要倾诉什么烦心事,就凑过去洗耳恭听,结果姜寄望磨磨蹭蹭半天,就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再抱一下吧。”
呵,死小孩还挺粘人的。
抱也抱了,安慰也安慰了,凌晨三点的时候,姜寄望被池忆连拖带拽送回了宿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是到处找手机。
手机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他却发现手腕上没重量,立马翻身坐了起来,左看右看确定手表不见了。
昨晚回来连澡都没洗,不可能是在宿舍丢的,那么就只能是出门那段时间。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去工地的路上他还看过时间,但在那之后,情绪过于激动,脑袋跟拉闸断片了一样。
一定是因为池忆,他抱他,他脑袋就一片空白。
那表是他爸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心慌得不行,洗漱都顾不上,穿好衣服就出门去找。
工地就在这附近,不过被工程车反复碾压后,路不好,平时项目上的人来回都坐皮卡。
大概二十分钟,他顺利摸到昨天待过的地方,原地没找着,顺着土坡就往下滑,想看看是不是滚到地基下头。
挖掘机正在运行,附近的安全员回头,被大铲子下头的人吓了一跳,幸好他视力5.3,不然没穿反光背心的人打个晃眼就漏过去了,那今天他们都得去局子里蹲起:“姜寄望,你他妈找死吗,快上来!”轧钢筋的声音实在太吵,他的喊声被掩盖在了机械作业的噪音里,安全员疯狂往坑边去,顺便给操作室里的人打手势。
地上越来越黑,姜寄望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抬头上望,发现土石就悬在他的头顶。
我去!
他应激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衣领忽然被人抓住,回头,看到池忆扑在土坑边沿伸手想拽他,他赶紧把手递了过去,手忙脚乱爬出去后,心里只剩后怕。
“你知不知道土方作业很危险,万一操作室的人没看到你,你今天就得活埋在这里?你疯了吗,也不看看地方!”
池忆骂他,几乎连气都忘了喘,他很少大声说话,可眼下连老家的口音都吓出来了。
姜寄望自知理亏,灰头土脸坐在地上任由他骂。
池忆骂完,把他拉起来,还替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你怎么了,来捡昨晚掉了的魂儿?”
“是丢东西了,我爸送我的手表。”姜寄望底气不足:“对不起。”
姜寄望来到松花溪项目,是被他母亲送过来的,从他平日的言行来看,似乎家里一切都是他妈妈做主,只有那天在停车场,他和许女士争执,方才提到了他爸爸,这当中有复杂的家庭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