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忆倒是没有因此刨根问底,只说:“我们老家一个村的,我给家里买了一些东西,连带来这儿赚的钱,托她带回去。我爸的忌日要到了,顺便再麻烦她买点香烛纸钱,割块二刀肉,领我弟弟妹妹去山上祭奠。这托人办事,不得给钱么?”
姜寄望问:“为什么不直接转账?”
随身带现金也太不安全了,要不是镇上取钱不方便,且他的副卡又停了,钱夹都不怎么派得上用场。
池忆顿了一下,说:“我妈没有银行卡,只有存折,她出行不便,我弟弟和妹妹……也不太放心……”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话还没有出口,他都已经能预料到姜寄望的反应,那种天真到近乎有些残忍的反应,让他又爱又恨。
他其实有点害怕,怕姜寄望问他,为什么对弟弟妹妹不放心,为什么对这个洗头妹就那么放心,他也无法向他解释阅历、经历以及弟弟的缺陷和妹妹的不美好的过去。
好在,姜寄望根本没有深想,只是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如果是缺钱,我……”他想起来自己也不够,于是说:“我找老郭借。”
“没时间,嗯,最近忙。”
因为回去缺掉的工时就没有钱拿,一个暑假就那么长。
“你倒是挺有责任心的。”姜寄望顺嘴嘀咕,朝门外抬了抬下巴:“那,她怎么可以?”
“她要回去嫁人了。”池忆叹了口气:“她其实比我还小一点。”项目上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有耳闻,只不过懒得解释,也不想陷入自证陷阱,回想起刚才姜寄望冒冒失失冲进来时看他俩的表情,他忽然严肃起来:“你污蔑我可以,但是不要随便乱猜想一个女孩子。”
姜寄望刚要反驳,又想起来这些日子自己确实因为杨晓磊和小丁的话有所动摇,他不仅从职业怀疑一个从没见过的人,甚至对池忆的为人也感到彷徨,尽管他没有以讹传讹,但实际上心里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所以才会坐立难安。
哎呀,也不能全怪他嘛,他不也想着先求证再下定论么,谁叫池忆刚才在门边说话有歧义,害他闹了个乌龙!
池忆看出他那点小心思,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是抱着手臂往后靠,垂眸看他:“你说帮我去跟老郭借,那借了我怎么还?”
“我帮……”姜寄望脱口。
“姜寄望,你有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人我们那儿太多了,或者说整个中国都太多了,你帮的完么?”他蹲下来一点,平视着姜寄望黑漆漆的眼睛,“又或者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姜寄望大脑一片空白。
是啊,为什么呢?
“我不能理解。”池忆飞快退开,兀自呢喃,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他说,他无望地看着绕着头顶灯泡飞舞的蛾子,接下来的话像一根针,准确地扎进姜寄望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就像你,你是这个世界上的少数人,你也不该理解我。”说完,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话重了,但他没法回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姜寄望快步跟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害怕他把自己扔下,他一落座,自己也飞快跨上摩托车,把额头靠在他的背上。
池忆喊他:“起来!”语气很凶。
他偏要靠,不仅要靠,还要把脸贴上去。
明明是普通的烂大街的洗衣粉味,但就是好闻。
池忆去扒他的手,他反而赖皮地和他周旋,最后找准时机,和他五指紧扣。当他们紧密地相连时,他那颗四面漏风呼呼作响的心忽然被填满。
池忆僵在原地。
“你就非要和我较劲么?我有这么让你讨厌么?你为什么老是你们这样的,你们那样的,我们哪样啊?我不是人啊?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姜寄望小声叫他的名字。
池忆沉默了一会:“不是。”
“什么不是?”姜寄望大吃一惊。
池忆叹了口气:“不是较劲,是你又不好好戴头盔。”
“我错了。”姜寄望立刻认错,但死不悔改:“我就不想戴……我想离你更近一些,你说我偏听偏信,那以后你都告诉我,我就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