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和别人一棵树。”他野兽一般的眼神死死咬了过来。
“巧了,我也不喜欢。”梁惊雪哼了一声,亦是瞪了回去。
“你讲不讲先来后到?”他不耐烦地折了片叶子,随手往下一丢。
“所以我也没把你从树上赶下去。”
梁惊雪用手掸了掸落到发间的叶子,怒气蹭蹭上涨,心中如念经一般叨叨克制克制,决不能先动手。
“好男不跟女斗,小爷走。”那人忿忿,闷哼了一声,一跃而下,大步流星走了。
“这算什么?容易泄气的暴脾气?”梁惊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校场上,百余人皆是新入门的弟子,按着榜上所列的站作两队。
众生摩拳擦掌,准备接受来自清微山庄的洗礼,亦是在验证心中的猜想——此处到底是否如传闻中有如人间炼狱苦不堪言,先生是否如勾魂无常般可怖?
梁惊雪扫了一眼,她这队全是男子,从十多岁到四十多岁的都有。
武举不同于文举,学识或许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加,但战力却可能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衰退。因此,超过这个岁数还要参加武举是较为罕见的。
人山人海,她被挤到了后头站着。根本看不着今日教习的师父长什么模样,也听不着前头说了什么。
“易知雪,易知雪……”
她在后头打着瞌睡,恍惚听到前边有人似乎在叫她,慌慌张张赶忙跑了出来。
自打取了“一枝雪”这个诨名,就没被人正儿八经叫过。
从前襄灵叫她阿雪,李焉识也只叫她姑娘,如今陡然被念起,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是谐音,可她仍觉得头皮发麻,有些尴尬,好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在!”“你到前头来。”
教习师父打量了她一眼,旁边站着的正是张管事,两人正窃窃私语。见她来了,张管事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诸位,敝人姓袁,负责教习骑射。所谓骑射,便是分为骑术和箭术,善骑者多勇,善箭者多稳,二者得兼则少之又少。诸位既为武举而来,应当各有身手。在此也不过多赘述了,直接开干。”
他振臂一呼,众生皆应。
“没骑过马的站出来,单列一组,我单独教习。其余人,十人一组,沿着校场溜一圈看看。”
梁惊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生在镖局,她是跟马驹一块长大的。如今极熟悉马性的她已经快不记得,小的时候成天追着马屁股后头撵,直到被马尥蹶子踹哭才算完的事了。
“你,会骑吗?”袁师父看了她一眼,眼神并不算友好。
“自幼与马相伴,袁师父。”她站了出来。
“好,那你别骑了,你来当裁判。”
“啊?啊!好的。”
她如同被浇了盆冷水,不过来日方长,总有她崭露头角的时候,想到此处又立马恢复了斗志。
她接过册子和笔,一笔一画地记下同窗的姓名,却不知,考验此刻才真正到来。
无他,她脸盲。
“张凌志……张凌志是那个矮的但是有点好看的,柳当……柳当是那个最高最壮的吧,王大保……王大保是那个谁来着,妈呀一上马跑没影儿了,这背影谁认得出来,不管了最后认不出的就是他,杨棋,奇?还是祁啊,没说清啊大哥,算了七吧……”
尘土飞扬中,一位红衣少年一马当先,率先到达。
她赶上前去:“厉害厉害,不愧是……”
少年收起长鞭,抱拳:“江遥。”“江少侠果然了得,佩服佩服。”她一边奉承,一边顺手在本子上他的名字后勾了个“一”。
柳当和杨棋几乎是同时到达。
“牛哇牛哇,来,二位签个名。”
二人接过笔,率性挥洒。
“原来是棋。”她嘀嘀咕咕,勾了个二。
张凌志紧随其后。
勾了个四。
……
待到百人皆毕,她总算是长舒一口气。
“袁师父,皆已登记在册了。”
“甚好……”袁师父接过册子,面色却凝重了起来:“这字儿……这,罢了,无伤大雅,还是能勉强辨认。”
“多谢袁师父海涵。”她自知字迹不佳,这已经是重新誊抄后的结果了。
在家时,她三天两头逃学去青峰山上,为此不知挨了多少训,造就了如今一□□爬字。
不过她并不后悔,人有所长亦有所短,干嘛非得要求自己样样都是顶尖儿,事事都得如意?
“你去,把册子上,排第十的那些个给我叫过来,同这些个不会骑的搁一块,我一道教,今天入个门。其余的,可以歇会儿。”
“我?”
梁惊雪的嘴角抽搐到快要抽筋了。这些个人如今遍布了整个校场,唠嗑的唠嗑,晒太阳的晒太阳,她哪还认得谁对谁?
“是,袁师父。”她转过身去,放眼望去茫茫校场,百余人。眼前所及已经不是人了,是一个一个模糊的点,长得略有不同的点。无非是这个点长些,那个点短些,这个点是红色的,那个点是黑色的,这个点细腻些,那个点粗糙些。
“这些点怎么还会转啊……”
她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周围的嘈杂依旧嘈杂,只是听不真切了。
睁开眼时,一个侍女正在边上打盹儿。她认出来了,昨日曾见过的,是庄主的随从。
“这个,这个好认。”
梁惊雪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