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撒了手,叹了口气,又复换了脸色,阴森森笑着,靠近:“小戴黔,梁姐也是为你好嘛,你看,梁姐也不会水对不对,梁姐什么都不怕。”戴黔又看见这久违的坏笑,不禁打了个哆嗦,这表情一出,准没好事。拔腿就要跑。
“不要紧张,这人嘛,都有第一次,下去吧你。”
她钳住戴黔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扑通一声,成功入水。
“不,不……咕噜……”
他仰躺在溪流之中,四肢拼命扑腾着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你憋住气,先扶着底,坐起来!坐起来就能呼吸了。”她站在一边指点,恨铁不成钢。
他只听得见汩汩水声,顿觉一切都陷入了安静之中,可心里却慌乱,手拼命地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梁惊雪渐渐觉出不对来,踏入水中,利落地提溜起他的胳膊,便捞了起来。
“好了吗?能喘气儿吗?”
戴黔脸憋的发青,刚喘上一口气,胸膛起起伏伏,抹了一把脸,不愿在她面前狼狈,便点了点头。
“那继续。”
她松了手。他再度跌入水中。
打小,萧影就是这样训练她习武的。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眼见着他依旧在浅水里扑腾着,呛着冒泡,她再度把他提溜起来。
“还继续吗?”
戴黔缓过神来,看着她严肃里还有些失望的神情。男人,不能说不行!一咬牙,重重点头。
她心满意足地将戴黔按坐在水里。“你淡定一点,这水刚到你胸口,淹不死人的。”
他的嘴唇不住地哆嗦,发冷甚至发紫,脸色愈发煞白,身子也在不住地颤抖,眼皮也掀不动了。
这温柔悦耳的水声,此刻正如催魂铃一般萦绕在他的耳边,她在一旁说着的什么,渐渐模糊,杂乱,听不见了……
水花重重飞溅!他沉沉堕入这浅溪之中。
“喂!别晕啊!”
她惊着了,拖起他的双臂便往岸上扯,在草地上留下一长道深绿色的深痕。
“二呆子?二呆子!你别死啊……”
“你,你,你再不醒,我大嘴巴子抽你了啊!”
“我不管你了啊,我走了啊!”
没有动静,死气沉沉。
她心慌地俯下身子,贴上他冰凉的胸膛,听了听他的心跳,又皱着眉喃喃道:“活的啊……”
掐人中,按神庭穴,皆不奏效。
“对不住了啊。”
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开弓。
三个清脆的巴掌。
“好熟悉的感觉……姑娘,你,你哪位啊……”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擦了一把水。
“对,对不住啊……”她羞愧地捂着脸,扶着他的胳膊。“梁……姐……惊雪……”他迷迷瞪瞪,扶着脑袋,撑着草地,坐起了身。
“脸怎么这么疼啊……”他回过神儿来,有些委屈地揉着泛红的脸颊。
“我刚打的,抱歉抱歉。我真没想到,你能这么怕水,以后再也不带你来了。”
“我就是怕……你这么有钱,盯上你的人肯定多,万一以后,姐没法儿护着你了,你若是被绑架扔水里了,怎么办……”
“你不在,谁能把我扔水里。”
他劫后余生,舒了一口气,望着她满脸的忧心,轻轻笑了一瞬。
是夜,将军府。
李焉识捏着手中薄薄的一页纸,手抖得愈发厉害。
“青梅竹马,娃娃亲,簪花,戏水,拉拉扯扯……”
“顾儿说,您嘱咐了,要精练。”刘副尉垂着头,不敢看他冷得发硬的神情,“今儿个我亲自去盯的。字字属实。”
“将军,人家都翻篇了,您也该朝前看了。”
李焉识听不清刘副尉说着什么,只觉这纸上字字锥心,这每一个字都这样熟悉,怎么再细细看来却都不认识了。
旁的也便罢了,尤其是那青梅竹马四字,她既早有青梅竹马,既早有婚约,早已与他人两心相许,为何还要来招惹我!她当真是收集癖,一种类型要来一个吗!
不,她何时招惹了,难道不是自己一直在苦苦纠缠吗?
直到现在,不还是在苦苦纠缠吗!
可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呢?自己配难过吗?相忘江湖是自己的选择,现在看见她有了好的归宿,为什么心这样撕扯。
他颤抖着嘴唇沉默良久,心情起起伏伏,反反复复,最后只是失神地空张了张口,努力将话从喉头挤了出来:
“护着……护着些,直到离开梦粱。她的事,以后……不必来禀了。”“是。”
刘副尉刚转过身去,他心慌意乱,脱口而出叫住了他:“等等,那个戴黔……长什么样儿?”
这话说得心虚,更有些难以启齿。
“实话吗?”刘副尉尚未品出门道来。
“废话。”他的手搭在额头上,掩着面心虚地低声道。
“倒是相貌堂堂,白净利落的一小子。”刘副尉不假思索地答。
“咳……那……”他眼神飘忽不定,更加羞于启齿,“那……跟我比呢?”
刘副尉自然是个明白人,立即奉迎道:“那还是咱们将军英明神武,英姿勃发,挺拔傲人,岂是那小子能比的。但是吧……”
“但是人家,比你年轻!将军懂的。”刘副尉上前一步,低声嘿嘿一笑。
李焉识攥着拳头,隐忍着没有发作。
经过今天一天主动请缨的八卦观察,刘副尉大概也知道了是个怎么回事,此刻见他表情不快,想着为了他好,便也自顾自接了下去。
“而且人家有钱呀,将军。你向来撒币不手软,连娶媳妇儿的钱都没存下来,这走了四五个月,好不容易攒着的俸禄没花,一回来,这丧仪一办,咔嚓,又没了。”
“虽然说是士农工商,将军的地位在这儿,但毕竟刀尖儿舔血,官场凶险,咱们的脑袋啊都不属于自己。这小子能给人家的,已经是很多人都遥不可及的清贵日子了。要是我,我也选他。”
李焉识怅惘凝眸。
“是啊,要是我,我也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