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一会儿便至,我今日公务积压,不能……若有招待不周,万望梁大恩人海涵。”
他端了个圆凳,手搭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在她的床前,脸上掩不住的笑,还带了些许羞涩,甚至还有几分腼腆。
“无妨,我就是饿了。管饭就行。”她靠坐在床上,腿伤痛得厉害。
“管够,要吃什么招呼便是。哪有叫恩人饿着肚子的道理。”他不断重复着捋平褶皱的衣角,只望着她傻笑着。
她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发问道:“戴黔呢,刚才在城门前还看着他了,没一道回来吗?”
他坦然回道:“戴公子说,你安然无恙便好,他累了一夜,已经回客栈歇息了。”
“那你呢?不必休息吗?”
她所言,亦是他心头所忧。人是抓得整整齐齐,所有的口供与线索也都惊人的一致,可他心底的那个名字被所有人矢口否认,所有向上追溯的线索都断在那位柳姓东家身上。
以及……他暗中盘算的另一条线,能将林谦文真正绊倒的另一条线,并未从这里得到半丝线索。
其实他也并未期望能从这里头挖出那条线的任何关联,只是昨夜她的失踪,让他愈发慌张,务必加快动作了。
他看似不在意,轻描淡写道:“只是有一些棘手。”
她皱着眉啧了一声:“那你还不快去。想让我心生愧疚,在我这儿攒道德资本呢?”
“不敢不敢,迟些再来看望恩人。”
他带着笑和满足的话音刚落,便被刘副尉一阵慌张的脚步唤了出去。
“将军,林知府来了。”
他微微蹙眉,熄灭的怒火呼之欲出。
“我不去找他,他还敢来找我?”“正在前厅候着呢。”
他回首望着她紧闭的房门,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一阵紧张:“看好这扇门,谁来也别让进。”
“是。”
他满脸的阴沉在踏入前厅的那一刻化作了谦和从容,步子刚踏入便拱手笑迎道:“不知林兄大驾,李某有失远迎。”
林谦文亦是满面堆笑,踏上前两步回礼:“听闻将军前儿与昨日皆是忙活了一夜,特来慰问慰问。”
他当即心下了然,依旧是端着那副表情:“李某出身行伍,夜里行军亦是常事,这熬个几夜倒是不妨事。比不得林兄,高门出身,身娇肉贵,夜行之事还是少些为好,这若是摔了磕了……可比李某要疼。”
林谦文眉眼更喜,掩不住地得意:“我若有朝一日磕了碰了,底下自有人主动站出来请罚,无需李将军费心。”
李焉识向前一步,嘴上仍噙着逢迎之笑,眼底却透着狠厉:“李某倒很想费心,只是实在分身乏术,顾不得其他。唯有一个救命恩人,恩深似海,不得不顾。她若不好过,那李某……便谁也顾不得了。”
林谦文并没被这恫吓吓着,毕竟这左右也不是他的手笔。
虽然他与嘉平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可在他眼里,李焉识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他与嘉平?犯不上。
男人,太简单了。钱权色是捆死了分不开的。一旦沾上一个,另外两个便逃不掉。
有了权,便想着法儿搞钱搞女人。有了钱,便想着法儿弄点权弄点女人。有了女人,可以拿去换钱换权。
总之,在以林谦文为代表的诸多权贵眼中,他们男人,天生便凌驾一切,藐视一切。这似乎是一条自古便颠扑不破的铁律。
故而,这女人嘛,弄死一个便弄死了,赔他十个更清纯妖娆的又何妨?
他更以为,这不过是他李焉识在拿乔罢了。
“原以为李将军奔波两夜定然憔悴,可李将军瞧着倒还算精神,看来是林某过虑了。只是李将军该忧心一点,莫自以为胜券在握,却发现握了一场空。”
林谦文满面春风,行了一礼,又朝外走了两步,背起手端着架子洪声道:“公务在身,林某便不多叨扰,只是我家郡主闲来无事,似乎与贵……贵恩人一见如故,还请李将军莫要见怪。我这郡主夫人啊,出身皇家,自小便被宠坏了,若行事出格了些,也还请将军担待。”闻得此言,李焉识心中一凛,强压着怒意,眼中闪过一抹肃杀:“林兄……好走。”
待林谦文转身步出视线,他慌不择路,当即疾步如飞,踏过一切障碍,朝那房间逃命似的奔去。
还未到门前,便瞧见刘副尉与两名侍女皆立在门前候着,拼命使着眼色,手藏在袖下微微摆着。
他缓了步子,从容踱近,人还未至,声已先出。
“刘副尉,你如今还真是惫懒,郡主来访为何不先禀明于我,此处又怎配叫郡主落足!若是怠慢了郡主一丝一毫,唯你是问!”
他的声调故意抬得很高,里头的嘉平与梁惊雪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郡主在此,李焉识招待不周,罪该万死,还望海涵。”他的声音和身影和着步子一道踏入房内。
嘉平正落座于她床前那一方圆凳,闻声却并未转头,而是望着梁惊雪淡然一笑:“我与焉识虽是相熟,可他啊,非是如此,惯爱拘礼。”
“喜欢拘便拘着吧,甭让他进来。”
梁惊雪与嘉平相谈正欢,还嫌李焉识没走一会儿怎的又来了,打扰她与温柔姐姐套近乎。
这温柔姐姐一进门儿便带了好些东西,嘘寒问暖,她起先还并不知晓嘉平是个什么来路,不知如何应对。
可嘉平三言两语,明里暗里的便也透了个大概。大致也不过是说,彼此视作知己,恨不相逢未嫁时之类。
李焉识三两步便站至床前,看见她安然无恙靠坐在床上,满脸愉悦,全无防备,手里正拿着个很是精致的乳白糕点。新拆的油纸包还置在床头的方几之上。
他登时上前两步夺过她刚要送进嘴里的糕点,开口便是怒斥:“你在郡主面前,便是这般无礼的?”
她正吃着开心,陡然被夺了食,顿时火大:“李焉识,人家嘉平姐姐都没说什么,你在这献什么殷勤?管得也太宽了吧!”
李焉识并不看向惊愕的嘉平,而是怒目冷对:“姐姐?你逮谁管谁叫姐姐?郡主不拘小节,你便能粗俗无礼了?也不看看这郡主姐姐岂是你配叫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