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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中有醋,酒中有毒

1个月前 作者: 榴莲炖大鹅

后院的四角天空迷离渐变着粉紫色的霞光,她闭着眼睛坐在渐渐四合的暮色里,随着秋千一道微微摇晃。李焉识走去她身后,手上使了劲儿推着她的后背,看她一前一后,在风里摇荡。

“喜好书卷,那是兴趣。温柔娴静,那是性子。过肩摔,是自保。明白了吗?”

李焉识手上没停,思索着点了点头:“明白了一点,就像你虽一□□爬字儿,诗书也不大通,但那是因为你不喜欢,而非做不好。至少,我教你的,你都记得,学得很快。”

她嗯了一声:“我两个姐不爱习武,但奈何为皮囊所累,骚扰者众多,便学了擒拿防身。”

他便也如她一般嗯了一声:“世道如此,未雨绸缪没有错。”

“李焉识,你觉着……我姐好看吗……”

他不知她为何骤然出此言论,看着她在风里前后不断来回折返飞扬的长发,坦诚答:“以世俗普遍标准而言,好看。”

她轻轻一笑,似是回想起过往:“李焉识,你可能不大会有这种烦恼。打小啊,我们姐妹三个都是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发髻,所有人看着我们三个并排站,评价都是:嗯,好看;嗯,好看;嗯?好笑。”

从这话中,李焉识感受到她的些许落寞,却并不理解。

“或许在你眼里,我是独一无二的。可我打小儿便清楚,在两个姐姐面前我处处皆是逊色。我师父便跟我说,别拿任何标准去衡量自己与别人,因为一定会生出无用而令人痛苦的烦恼,迷失正道。”

“他说,我们活着很难,每一天都是跟这个世界偷来的,每一天都该好好享受,不该被不好的情绪充塞。”

“他让我这辈子只活三个字:梁惊雪。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可以说,他真的算我半个爹,半个兄长。”

“你说,他对我这样好,教我这样多的道理,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让我这样爱上这个人世间,这样留恋,再要我不得不接受……随时会死的事实。”

李焉识愈听愈是沉默不言,手握住秋千的绳索,按停了,便坐去她身侧揽着她的肩,腿下轻轻蹬着地。两个人便如此一道坐在秋千上悠悠晃着:“巧了,我这辈子,也只活三个字……梁惊雪。”

她闻言啧啧两声极是嫌弃,腿悬着来回晃荡,夸张地叹道:“远看是张性冷淡脸,近看长了一张渣男嘴,天天乱飘渣男语录。”

他嘴角挑起笑来,将眼底的暮色转向她:“语录好听吗?”她用力揉着他两边脸颊,噘着嘴凑近了笑道:“一般,嘴更好亲。”

他看她的脸庞越靠越近,慌得脑袋连带着上半身死命向后仰,压低声音道:“在你家不行啊,被你爹瞧见,不得拿刀砍我?”

她并未将此言入耳,而是瞳孔一收,错过脸,瞪大了眼睛便是一个激灵。

她蹭地跃下秋千,单手叉起腰来,对着院落一角的蔷薇架,张嘴便是开火:“梁雪回你偷看!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

梁雪回这才从蔷薇架后走出,双手捂着脸只露出眼睛来,笑嘻嘻道:“读书人的事儿,怎能叫偷。”

她怒得一蹦而起,只闻噌的一声,瞬间便拔出剑来:“我砍死你!”

“娘让我来唤你去前院儿吃饭,你光天化日亲嘴不避着人,怨我?”

“非礼勿视,你没学过啊,还读书人,呸。”她气急了挥剑便砍,所到之处蔷薇花叶簌簌落下,一地乱红裹绿。

二人追逐半晌,边追边骂,谁也不让。

梁雪回匆匆绕过躲过,见她来真的,亦是急了眼:“死阿惊,你再追一个,待会吃饭我全给你抖落出去!”

她挥剑挥得气喘吁吁,停了脚步扶着柱子半靠着:“谁亲了!没亲!梁雪回你待会敢乱说当心我锁你喉!”

梁雪回站在蔷薇花下,衬得愈发清雅,宛似姑射,却露出个狡猾一笑:“嘴长我身上,我爱说什么说什么。”

前院里已是忙得热火朝天,大伙儿分工有序,招呼着搬来桌椅码好,随着热气腾腾的十几道菜陆续上齐,十几人也陆续入座。

梁惊雪绕桌一圈挨个儿满上酒,又端起一满碗,正敬众人,笑得畅怀:“这可是我亲手酿的啊,前两年埋的荼蘼酒,今儿个刚启出来的,都来尝尝来。”

“满上满上!”

“老梁你大喜啊!”

“滚蛋,说得跟我娶亲一样。”“多个儿子,也是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啊!”

她穿梭在众人间,一手酒壶,一手筷子,看似添酒,实则借机将长桌上熟悉的味道都尝了个遍。

谈笑打闹间鸡飞狗跳,已然是许久未曾如此欢腾。这样久违的叮呤咣啷,久违的嬉笑喧闹,自离家她没有一日不怀念。

李焉识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可几番推杯换盏后,众人早已撇去白日里的尴尬,渐与李焉识熟络起来。几杯酒下肚,醉意渐起,自是什么也谈得说得。

正喝着,杜叔与梁父便拿起一旁兵器架上的锤头大刀舞了起来助兴。席间敲着筷子勺子的叫好惊呼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柳叶正落座于柳姨身旁,两眼昏昏,看众人皆起身相敬,迷迷糊糊也端起碗来,拉了拉柳姨,口中含糊不清道:“娘啊,我是不是没睡醒,我怎么瞅着阿惊边儿上还有个人呢?”

柳姨看着迷迷瞪瞪的儿子,心头煞是焦虑。

柳叶和三姐妹是一道长大的,因着习武的缘故,与梁家这个小老三走得最近,切磋武艺,更是无话不谈。怎奈她如今已然与他人两心相许,他若搅和其中,再吓跑了她这难得的姻缘可如何是好?

柳姨托着碗一口给他闷下:“你睡迷糊了,来,喝口酒好好醒醒啊。”

待舞罢,各自归位。喧闹之间,众人皆是酒酣耳热。秋娘与梁父二人正交换眼神,你推我,我推你。

末了,秋娘给了个“你看你那没用的样儿”的嫌弃表情,才将目光转向李焉识,客气笑着开口问道:“焉识啊,你与阿惊是如何识得的?”

他看向正埋头苦吃的她,眼眸柔和,温吞道:“说来巧合,初见……乃因一只狸子结缘。”

她闻言,头也没抬便边吃边接话:“对,我那时候还没看上他,纯拿他气走二呆子,便去寻他做戏。我方到他府门前还打了退堂鼓,结果,你说巧不巧,正撞见他与同僚去西八街十六号。”

杜叔笑逐颜开,端着酒碗正欲饮下,高声问道:“西八街十六号,那又是何处啊?”

“青楼啊!这事儿闹这么大,你们不知道哪?”她啃着一只肘子,正拼命撕咬扯着,“爹,你这炖得不够烂乎啊……”

满座寂静,杯碗僵滞。

(反应过来的众人:今儿个鱼不错,这酒也不错,今晚太阳也不错。

梁父方要发作,秋娘摇摇头,按下,以手掩口道:你女儿这张嘴,你还不清楚吗。)“你说巧不巧嘛,姐!”她放弃了与肘子的厮杀,擦了擦嘴和手,正端着酒步至梁雪离身侧,拍了拍她的肩。

梁雪离端坐着没言语,只是碰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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