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各据车厢一角,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回到府中后,赵翁落后两步,偷偷拉住了慕怀清。
“小郎君七夕未回,这次中秋为何又愿意回来了?”
慕怀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赵翁迟迟未来书院,可是家中起了争执?”
赵翁叹气:“太夫人为了小郎君身份的事,还在闹,说是中秋过完她就回去了,这事必须得解决了。大官人本意让我去接,是为了告诉小郎君,让你不必回来,免得心烦。”
“我已不是稚童了,还请赵翁替我转告爹爹,叫爹爹不必为我忧心,也莫要为了我惹太夫人不快。”
“小郎君如此镇定,自愿同太夫人那女使回来,可是心中有了对策?”
“非也。只是太夫人视之如命的虚名,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所以我不会为此心烦,她也无法威胁到我。”
“这件事我也不好多说,小郎君能看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话我会替小郎君带到的。”
“有劳赵翁。”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中秋当晚,街市欢嚣,灯火辉煌,酒楼高位皆被人抢占,一面喝酒观月,一面听曲赏舞,好不自在。坊间人家亦烧香祭月,其乐融融。
在这鼎沸的晋州城中,偏生赵家突兀地冷,像是掉入汤中一块煮不化的冰。那晚宴上的人神色各异,开口说着话,也比秋夜的风冷。
“你想进我赵家的族谱,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有一个条件,就怕小子你不敢应。”太夫人吃到末了,搁下碗筷,突然发难。
赵季青当即皱眉,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念及赵翁转告的那些话,又生生忍住,将目光投向慕怀清。
赵知行一顿晚饭吃得胆战心惊,食不知味,终于等到祖母开口,他像是接到了某种命令般,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
王氏面色冷冷,丝毫未将眼下的场面映在眼里,连一颗心也是死水般。赵小苒恶意地笑,目光刀似的刻在慕怀清身上。郑氏高高在上看着好戏开场。
慕怀清还未吃尽兴,却不得不停箸,眉头因此微微敛起:“请太夫人直言。”
“听说你读书不差,我的条件便是要你中个进士。赵家不养废人。”
慕怀清直视着她:“仅此而已?”
汹涌拍去的浪,在这轻轻一瞥之下,化作了温驯的水花。太夫人眉皱成川,眼角也叠出了纹,很不满她的态度,像是刚开口便已输了。
但她到底念及中秋夜,不愿大郎真的与他反目,收敛了脾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众人的注视下,慕怀清说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句话:“我要前三甲,后年。”
赵季青第一个吼道:“胡闹!”
郑氏咯咯地笑:“兄公别急啊,他心比天高,有此抱负,你合该高兴才是。”
太夫人还未从震惊中回神,慕怀清话已逼近:“我愿与太夫人立下赌约,若后年未中前三甲,认祖归宗一事任凭太夫人做主。太夫人可应?”
“我不应。”赵季青肃着脸色。
慕怀清态度坚决:“爹爹,这是我的意愿,还请爹爹莫要插手。”太夫人看着这小子比磐石坚定的目光,忍不住想,莫非他真有能耐不成?说实话,这比自己提的要求苛刻多了。自己猛一脚踩,像是踩空了,反而陷进去。这个条件无比合她心意,又她觉得失了些什么。
尽管太夫人内心多有不快,慕怀清的话还是成功将她堵住了,因为那是一个对她而言百利无一害的赌约。立下赌约的人,反而将自己投入孤立无援毫无退路的境地。
她冷笑着,扔下一句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莫放了大话做不到,又跪着回来求我。”
郑氏被慕怀清唬住,随太夫人离开前看向慕怀清的眼神也轻飘飘落了地,成了实的。
赵小苒搀着王氏离开,经过慕怀清身边的时候低声嘲道:“不自量力。”
赵季青显然有气,到底憋着没有发作,站起身来,觑着慕怀清。
慕怀清唯独被他盯得心虚:“爹爹……”
赵季青没听他解释,大步而去。
此时餐桌上,就剩赵知行和她面面相觑了。
“大哥也觉得我过火了吗?”
“不,”赵知行说不上来什么脸色,震惊、担忧、信任全揉在一处,“我信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只是,未来不是没有可能收不了场。”
慕怀清没料到赵知行竟会这么说,心中讶异了一下,有些动容。
她微笑着,言语真挚,意味深长道:“大哥放心,我永远不会做出危害赵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