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道旨意来得过于突兀了些,她不明白自己因何能得封县主,她亦不敢开口问传旨内侍,深怕打草惊蛇。
她深吸口气,打定主意道:“白鹭,去隔壁院。”
隔壁承恩侯府想来也是得了消息,她那个便宜舅母大开中门亲自相迎。沈清晏同她客套了几句,便去了柳夙书房寻他。
彼时柳夙正端坐于书案前习字,一笔俊秀之字虽美却少了几分力与势。
“夙表兄。”沈清晏行过去轻唤了声。
柳夙放下手中的笔,迎上来同她一道坐到了屋内矮桌旁。屋内小厮端了茶水上来,待他奉茶毕,沈清晏方道:“想必夙表兄也知晓我被封为县主一事了。”
柳夙点头。
沈清晏直言道:“我有些不明白,想请夙表兄解个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柳夙放下茶盏,道:“轩州一事我虽未将你提出来,但到底还是漏了风声出去。此前你我也曾想过事发之后如何应对,我也提前同阿爹对好了口供。”
“今日朝堂之上,朔阳王爷提及惠州之事。随后,晟王便提及了你在轩州一事中的助力。陛下当朝询问阿爹此事真假,阿爹便如之前商量好的那般回了话。”
沈清晏听完柳夙这模棱两可的话语,随后冷笑了一声。
她真的怀疑,这位晟王是不是今上的亲儿子了,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兴许便是龙生九子吧,有萧恕这样擅谋者,自然也会出个造物失败者。
惠州之事,萧恕不可能全部如实相告,单是他去往止戈山庄借药调粮这一桩事,便不可能直接拿到朝会上说。
江湖与朝局,终是不同的。
江湖中人知晓明德皇后出自止戈山庄,这并无不妥。可朝中诸臣,却是听不得这些的。
所以,她想依着萧恕的性子,多半也会把她抹去。
只要萧恕抹了她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牵出来秦国公府从中相助一事,无论朝中诸臣私底下知不知道,只要没有实证,不将此事提到明面上,就无甚大碍。
可晟王偏偏就要在朝会之时将她提出来。
沈清晏不由得又嗤笑了几声,指甲叩着盏壁,发出些许声响。
“你不必担忧,你到底是在柳家住过的人,咱们也算不得欺君。”柳夙见她如此神情,以为她尚在害怕,便出言宽慰。“你一个闺阁女子如此抛头露面终是不妥当,这册封宴……”
“册封宴当然要办,还要办得风光妥帖。”她停下了叩着盏壁的手,道:“我会亲自同舅母说,请她出面操办,毕竟我的阿娘是柳家唯一的嫡出血脉。我既封县主,理当在侯府操办。”
言罢,她起身谷欠告辞,行了几步,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夙表兄,朝局之事你莫要多猜多议。二位殿下神仙打架,咱们当小鬼的,就别掺和了。”
晟王是觉得沈清晏在惠州帮着熬药煮粥这点子小事,值得成为攻击萧恕的一柄利器?还是他觉得沈清晏在轩州一事上,过于委屈?
轩州之事,原本便是沈清晏给柳夙的一个交待罢了。
那时她布局杀宋晚月替容月报仇,唯一让她觉得对不住的人便是柳夙,所以轩州一事作为补偿,两不相欠罢了。至于惠州,那纯粹就是她太大意了。
她对朝局中人千防万防,偏偏就是没有防备顾老庄主。
毕竟,顾茗是那样一个肆意洒脱之辈。
她觉得,能有顾茗这样的孙辈,这位顾老庄主也当时如此。哪曾想,这位顾老庄主也是个属猴的,一步不慎,她就成了瓮中之鳖。
以至于事至此时,沈清晏在回想起惠州,回想起自己与萧恕之间的相互算计,她便觉得心中还是有几分堵得慌。
回到自己房中之后,她便直接趴在床榻上,对着软枕便是一顿拳打。
“王八蛋!臭鸡蛋!大混蛋!”她用力锤着软枕,谩骂道:“你跟你的长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想要把萧恕再好好臭骂一顿,又顾忌着满院子朔阳王府的人,当下就觉得憋屈,连骂人都骂不痛快,如何不憋屈?
白鹭在一旁立着,抽了自己腰间的匕首道:“姑娘,要么用这个?”她想到那夜沈清晏拿着她的匕首一堆乱砍的情景,估摸着这次的圣旨多半也与萧恕脱不了干系。
沈清晏看了看,终是摇了摇头,毕竟这院子里头已经住进了外人,太过张扬总是不好。“你去睡吧,我没事。”
白鹭离开后,沈清晏坐在屋内的绣架前半晌连一片叶子都未绣成,她叹了口气,既静不下心来,她便出去走走好了。
星月凌空,晚风总是会带着点微凉。院中有片小池子,池子边摆着几块青石,从前沈清晏睡不着的时候,也总会到这里坐坐。
她穿着纱衣散着发,看着池子里的荷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拔弄着碧色荷叶。
被人算计,她自是不会高兴,可她又不是头一次被人算计,明明从前便是能很快将自己的心思掰正过来,这次为何就这么稳不下来呢?
是因为算计她的人位高权重,是因为她如今的境遇已经几近四面楚歌?
是了,一定是如此。
她替自己的烦躁寻到了借口,于是,她又深吸一口气,任这荷香入体。
调整好了心绪,她便也要回去休息,怎料起身的一瞬,脚下一滑她的手便直接摔到了青石之上,腕间那只玉镯便也一道碎成几截滑落到了池子里交待给了池底淤泥。
那只镯子可要二百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