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爱我。妈妈。”阿妍的眼泪从脸上落下。
一开始她的声音怯怯弱弱，尚带着几丝疑惑，像是不能确定；可最后一句，却成了肯定的语气。
“你不爱我。”
那纸人也再也不躲。她躲在柜子里数年，今天终于能把心里话讲出来。
于是她大声地、心有不甘地说：
“对！我就是不爱你！”
“我是妈妈就要爱自己女儿吗？凭什么！”
阿妍半晌无言。泪水已经浸透了她那张丑陋的脸，可她哭起来却是无声的。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挤在墙壁的角落，无声地哭。
哭得久了，便不会哭了。
“您可以不爱我。”阿妍说：“你明明可以一出生就杀了我的。”
“我的血肉都是你赋予的，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阿妍突然站起来。
她先是伸出手来，扒开自己的眼皮，手指往眼窝里掏着。
她竟是要挖出自己的眼睛！
齐月驰被惊了一跳，忙双指一弹，阿妍的手指被打到一边，但她大声尖叫哭喊道：“她不是生的我吗！就让我还给她！”
那纸人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真想还给我，就动手啊。”“怎么不挖了呢？是怕疼吗？”
齐月驰在一旁，仍感觉骨头缝里发冷。
到底是怎样扭曲的情感！就在方才，阿妍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妈妈是世界上最爱她之人;但转眼之间，母女相残杀，而最亲近之人也露出了狰狞面目。
齐月驰本不想干涉他人因果，但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阿妍真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为让阿妍情绪不那么激动导致梦境坍塌，无声无息之间，她一手刀砍在阿妍颈项上。
阿妍没有防备，身躯软软地倒下来。
齐月驰接住阿妍软倒的身躯。她看着眼前残破的纸人，实在无法将这个疯狂的灵魂和阿妍印象中那个温柔善良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她忘了该用什么情绪。任何情绪在这一幕前都太过苍白。
齐月驰问道：“之后呢？你真的想用自己的亲生女儿炼化，就为了自己成仙？”
“为什么不可以。”那纸人的声音竟然出奇冷静。
她说：“我从一出生就命不好。可我长得很漂亮。众所周知，在这个地方，长得漂亮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千叶城的仙门喜欢收漂亮的童男童女，说是帮助修炼之用。凡是入选的童男童女家，需自愿签订协议，与原来的生身父母从此无关，而属于仙家所用。
出童男童女的家庭，可得一笔修仙资源作为补偿。因郑家为修仙世家，所得的修仙资源也是常人不能比，所以父母将她献给了郑家作为童女。
说道此处，她依旧心有不甘，语调似乎含着森森怨毒：
“那时候我才十一岁，就进了当时最大的修仙家族。我从小吃草根，穿破布，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你知道吗？郑家大宅里面，连照明都是用夜明珠点的。我们家逢年过节，才能点蜡烛。小时候因为不小心碰倒了一根蜡烛，被我爸爸绑在树上，捆起来打。我的脸上就留下疤了。他们说我像鬼，叫我扮成牛头马面，还打我。”
”我看到郑家的那一刻我就好恨啊！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出生在郑家，非要生在这么一个破烂家里。”
纸人的语气又多了丝憧憬之色：“可郑家人对我很好。我听说进去之后要双修，把人当炉鼎，可怕得很。可我不害怕。一进郑家大门，我就不害怕了。”“我想，叫我住在这个地方，我立刻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当时我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结果被当时的郑家小姐听见了。”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像天上的仙女。”
说道此处，她想用手抹了一下泪，但发现自己并没有手，只好作罢。
“她说我生在穷苦家庭又怎样？只要肯努力，有天资，照样能成为千叶城里最厉害的人。”
说这话的是慈无无忌。齐月驰心想：
你完蛋了。慈无极最是心狠手辣，能把数千名修士骗到山里一并杀了，，就是为了能让慈家跃居仙门第一。这样的心肠，怎么肯帮一个穷苦出身的女子呢？
纸人仍在絮絮叨叨地讲，仿佛陷入极美的回忆里：
“她说，只要我够厉害，我就要踩在所有人的头上！我告诉你，就因为你懦弱，你不敢冒犯他们，他们才会蹲在你头上拉屎。你看，我现在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谁敢放什么屁？”
“他们不是说你像怪物吗？你爹不还把你绑起来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