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赶往辅导员办公室时,恰巧在教学厅门口遇见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室友。
开学已经第四天,军训接近尾声。这还是他第一回瞧见,陈硕正经在脑袋上戴了个迷彩帽。
午时日头降了大半。
看样子,陈硕应该刚从楼里出来。可能为图方便,他随手便把额前的刘海全数捋上去,顺带压低了点帽檐。
金灿光影散落。
在少年眼周反笼成一片极深的阴影。
季南眯眼看他目若无人地自门边快步行来。
而后在两人相隔不到一米的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他当前身上所裹挟的低气压。
他走近,带起暖阳中的寒风凛瑟,割裂至极。
并非与生俱来的傲慢,而是刻意为之的无礼。
脑中不由自主联想到许嘉述不久前的描述。季南不禁皱起眉,大步跨向前,拦住了他。
陈硕的脚步旋即一顿。
“怎么,你有事儿?”
“差不多。”季南把手放下来,插进兜里,懒洋洋地挪步来到他正对面,也没介意他目中无人的语气,轻笑道:“之前咱俩在饭堂门口见过一面,还需要我先跟你介绍一下自己吗?”
闻言,陈硕才终于有心情施舍个目光过去。他抿唇看着面前的人,没说话,瞳色渐沉。
“真要论起来,我们还是室友。可惜你这些天没住宿舍,估计不知道。”季南像是随口提起:“但我现在找你,并不是打算和你套近乎。”
陈硕面无表情地扫量他一眼,失了耐心,言简意赅道:“有事直说。”“成。”得了他这话,季南略微点头,正起神色,没再客套:“那我就明说了。”
陈硕眸中漆黑一团,直勾勾地盯着他,模样看上去有些烦躁。
季南面上虽是笑着的,可那浅淡笑意却不至眼底:“麻烦你以后,离我家小孩儿远一点。”
话落,恰巧有一阵寒风呼啸卷过,时间仿佛随之凝滞。
不知过去多久,陈硕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幽幽回荡环绕在空寂无尽的教学大厅。
“你说谁是你家的?”
季南半挑眉:“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哈。”
“你应该知道我在说谁。”
陈硕换了个话题:“是她让你来找我?”
季南一愣,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那既然不是她的要求,”见状,陈硕了然般礼节颔首,“恕我无法答应。”
“另外我劝你少花心思,别拿世俗那套道德标准压我。要知道,快餐时代的男女关系最不牢靠。”
说完,也不待他回应。
陈硕便收了表情,从他侧身绕过,头都不回地离开。独留季南一人呆站在原地。
半晌后,季南兜里震动音频响。
指尖的酥麻感上涌,他收回乱成一团糟的思绪,接听起来,转身抬脚进了教学楼。
电梯上行。季南心不在焉应付着电话那头的人。
“南南,你在听吗?”电梯中空间逼仄,老妇人嗓音沧桑,半含不悦地飘在空气里,“我问你话呢,你和岁岁两个人怎么回事,轮流不接我电话是吧?瞧瞧人家隔壁陈家那小子,还知道每天给我来通电话嘘寒问暖呢!”
季南还在暗自思琢陈石页的话,冷不防又从老人口中听见一个姓陈的,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他到底在装什么啊。”
“嗯?”老人显然听清了他的小声嘀咕,语露严厉:“你这个混小子还不服气是吧!”
季南回过神:“啊没有,奶奶我不是说您。”
正巧电梯门开,他眼尾余光瞥见祝霜出来,于是赶紧压低了嗓门:“我先不和您说了啊,我得去找导员聊一些事情,晚点再给您回电话。”
言毕,季南摁灭屏幕,飞速喊住祝霜。
自打挂了季南的电话后,季繁就没再去看手机。烧虽说退了大半,但脑子并不清醒,依旧昏昏沉沉的,时不时还涌起几阵恶心。
想着季南一时半会过不来,所以她便当机立断,纵容自己舒舒服服地补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安稳。
以至于她都没能被暴躁的门铃声吵醒。
结果就是等她睁眼时,外面的天色已然大黑。卧室窗户没关,檐下细微的雨露伴风而入,如秋季芦苇丛香。
季繁不免恍惚一刻。
下一秒,手机的嗡嗡声混合门铃叮咚响,总算彻底令她惊起。
再顾不得胡思乱想,季繁忙从旁边的柜台上抓了件外套披上身,踏着拖鞋小跑出去。
一开门,果不其然瞧见臭了一张脸的季南。
夜间霜冻,季繁十分怂包地打了个寒颤,默了半秒,她迟疑开口:“如果我说,我是真没听见,你信吗?”季南睨着她,皮笑肉不笑:“你觉得自己这句话有多可信?”
他都快要把门板敲烂了!
“也不能说全信。”季繁实事求是,自认为态度诚恳:“大概百分之四十的可信吧。”
对此,季南的回应是,当头给她来了个爆栗。他用的巧劲儿,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只虚虚揉乱了她柔顺的长发。
“一天天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
季繁无所谓耸耸肩,撤开身给他让路:“你去客厅等等我,我换双鞋子,咱们去学校。”
“不着急。”季南淡定地往里走,欠兮兮提醒她:“深更半夜的,你说你又不住宿,来回折腾不嫌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