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打在小腿上,疼得江淮从凳子上跌落,不是腿够长,几乎要四仰八叉,或是摔个狗啃泥,而看到周莲英手里的“罪证”,顿口无言,无从抵赖。
江绍光挂着第二只灯笼,不明所以:“疯婆子啊你?”
周莲英将病历本甩给江绍光:“我看你马上也会疯。”
赵庆楠在准备年夜饭,看周莲英气急败坏的样子大事不妙,跑来往病历本上一瞄,目怔口呆:“江淮……这是以后要绝户了?”
江绍光头摇了又摇:“你小子太混了,都不和家里说一声?”
江淮揉着火辣辣的腿道:“说了你们能同意?”
“同不同意也要说。”
“教条主义。”
周莲英愤声道:“今天没有教条主义,只有经验主义。”
戒尺雨点般落下,江淮没跑也没躲,以前不躲是犯犟,现在不躲是想让妈妈出气,为了妈妈这口气出得彻底,还脱了棉大衣,只留了件单衣,抓起戒尺往小臂上送,往这儿打,背上肉多,打了不疼。
周莲英挥着板子:“我就如你的愿,打死算了。”
苏潋在楼上剪窗花,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母子大战,一时进退无据,板子噼里啪啦打江淮身上,也像打在了她身上:“妈,别打了,不怪他。”
周莲英回过味来,不想要孩子的,一直是她:“不怪他,那是怪你了?”
江淮大咳一声,将周莲英目光拉回来:“你养了我,我惹你不高兴,想打想骂悉听尊便,但你别恨屋及乌,她不是你养的,打骂都不可。”
不知是江淮的话被听了进去,还是周莲英慈心大发,这场暴风雨,终是没有降落,周莲英也没再打江淮,扔了戒尺,叹老了打不动了,但家里只要她还能做得了主,就不能任人为所欲为,然后拿出当家女人的声量,让江淮有多远滚多远。
江淮悲叹,有其子必有其母,心太黑了,打板子打到他皮开肉绽,骂他骂出印堂发黑,他都无所畏惧,偏是哪一种都不是,就照他的心窝来一刀,玩的一把杀人诛心。一向好说话的江绍光,没为儿子美言,多说无益,反而是添油炽薪,江淮出去避避风头也好,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那是周莲英?等她气消了,还能永远不让他回家?去二伯或三叔家过年吧,小姑家最好,陈洁不在,他去补位。
江淮哪家也没去,独自去了农场,那里没有近到周莲英转头就能看到他,气上加气,也没远到想看看苏潋时,得开很远的车,苏潋连忙装包袱跟去,她肯定要跟着一起滚的。
周莲英站在门槛前,拦下了苏潋,耷拉着眼皮道:“我瞧着你,对他不是没情分,怎么就不肯和他生个孩子?孩子往雅了说,是爱的结晶,往俗了说,是血脉的延续,绑着夫妻的纤绳,还是你不在乎有没有这根绳?他对你是刻骨铭心,还是一时兴起,你都坦然接受?你爱过别人,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不是巫山,云不云的也不苛求了?”
万变不离其宗,老太太伤忧的,不是她不为他传宗接代,是她对江淮的爱,苏潋发窘,爱本就难向他人证明,现在又不能大变活人,变出个孩子。
羊毛出在羊身上,她把陆阳祭天不过分吧:“我没有巫山,前男友死了。”
周莲英“本性”暴露无遗,秒变慈祥老太太:“死了?那么年轻就死了?绝症还是意外?可怜见底哦。”
“不是物理死亡,是精神死亡,在我心里死了。”
“你……坏丫头!”
“妈,如果你别以偏概全,总拿孩子当我爱他的唯一证据,你的气会顺很多。”
“罢了,这事不赖你,江淮在娘胎里就是个逆子,你在家好好过年吧,把爸爸和义妹都接来,过个大团圆年。”
因为江淮才有的姻亲,没有他在的大团圆?苏潋看周莲英让他们团圆是趁便之事,主要目的是要斩断江淮回苏家过年的后路。
苏潋还想为江淮留一席之地:“我爸常年都在那边过,未必肯来。”
周莲英态度坚决:“常年还跟你过呢,想热闹我们有人,想清净我们有房,你只管去请请看,你要不肯,我就豁出老脸亲自去,亲家如果问起江淮,我只能让他评评理……”
有爸爸这个大杀器,苏潋缴械举白旗:“我这就去。”
在接爸爸和小胡的路上,苏潋在和朋友们互发新年祝福时,收到了两条特别的,一条是蓉姐发的,她和老公离婚了,十二年的恋爱长跑,五年的婚姻,没能敌过爱情结晶到来后,短短三个月的兵荒马乱。
还有一条是丁有清的,一直宣称要独身主义到老的奇女子要结婚了,婚期是初七,春节假期结束的前一天,请她和江淮参加,她的祝福短信还没发出去,丁有清的父亲,苏潋的大表哥满腔怒火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丁有清是不是通知你参加她的婚礼了?别去,千万别去。”“你怎么这么大火气,结婚不是喜事吗?”
“你结婚是喜事,她结婚是祸事,天大的祸事,她要结婚,父母兄妹家族长辈一个没通知,为什么?因为没脸,结婚对象小她九岁,几年前谈的时候,男生还是中学生,她还是男生的美术家教,老师和学生,一个未成年,这是恋爱?这是勾引!对方爸妈来家里很多次了,我的脸都被闹没了,她也成苏妲己了,不是苏妲己,是聂小倩,专祸害书生的妖精聂小倩,这个婚她敢结,我就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龙年,龙腾虎跃,果然是动荡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