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去睡,不用等着为苏潋开门,我会把人送回来的,说到做到。”
守岁熬年,是点岁火,守岁火,在房中的每个角落,点起小支的红色蜡烛,一宵不灭,全家人在遍燃灯烛中,吃年夜饭,守夜至天明,象征驱走邪瘟病疫,迎来财富安泰。
现在没那么多讲究,很多人守岁到十二点就能完事。
江淮和江平守的,还是传统的老规矩,但今晚必定有所不同,和苏潋过个顺遂快乐的夜晚才是他的初衷,其他都要靠边站,农场不能点蜡烛,他换用了电子蜡烛,在周围挂了花灯,远远看去,火树银花,喜气祥和。
江淮准备了烟花,和苏潋避开养殖区,来到晾晒场来放,苏潋先放了仙女棒和架子烟花,然后被江淮手把手地教放加特林,压轴的是一支旋转升空类的创意烟花,在空中开出朵朵波斯菊。
花朵中缀饰着两个三滴水,被一颗红心相连,两江水,一江是他,一江是她。
“江平这小子有两下子,失恋后顿悟前非,练成恋爱专家了,我只打算买些充场面的□□的,是他说现在小年轻都喜欢这款,你肯定也喜欢,名字串一起我觉得酸麻,这么看还挺美,美中不足的是订的晚了几日,名字没打全。”
心刚热了起来,江淮就自拆自台了。
平心而论,江淮不是个浪漫的人,做起浪漫的事蛮来生作,因此更显难得,苏潋握着江淮的手:“别总小年轻小年轻的,你又不老。”
“老不老,要看和谁比。”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以后叫你老江,老江头……”
“只要不是老不死的,随你怎么叫,一年连两岁,五更分两年,春宵一刻值千金,走,去守岁。”
回了宿舍,他们坐在炉子前,喝着花茶,吃着茶点瓜果,有代表事事如意的柿饼,芝麻开门节节高的芝麻球,长生不老的长生果,春早来的冬枣,漫无目的地开怀畅聊。
江淮说了件童年的糗事,读了课本里鲁迅先生的《少年闰土》,和江涟带着江平江安,戴上用钢丝做的项圈,拿着钢叉去地里捉猹,猹没捉到,把妈妈种的半亩黄金瓜全开膛破肚了,罪魁祸首的他,被爸妈吊起来,来了个混合双打。苏潋诧愕不已,半亩那么多,如果她是公公婆婆,大概也能气出心脏病,想到那把戒尺如何被周莲英挥得虎虎生威,家里不知打断过几把戒尺了。
苏潋说起小学时,爸爸下班晚了,她一个人在家不敢睡觉,用红墨水涂满脸,扮鬼吓贼,不料睡得晕乎去上厕所,被镜子里的自己吓晕了,爸爸回来后,抱起她狂奔去医院,摔断了两条眼镜腿。还聊起江淮当兵时的险事,在荒林中隐蔽伪装,被蛇上身,生吃□□,徒手抓蜘蛛,听得苏潋起鸡皮疙瘩。
最后聊到苏潋的一次重要的面试,那天下着倾盆大雨,风有五级那么大,下了公交车往几百米远的面试大楼走时,刚打开雨伞就毫无悬念被风刮走,旁边的下水道井盖被冲走,她没发现一脚踩空,幸而这时有个大叔像盖世英雄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拉了出来,她才化险为夷。大叔把她送到面试地点后独自离去,因为自顾不暇,苏潋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更尴尬的还在后头,之前大叔为她撑伞,她为大叔拎东西,大叔走了之后,她才发现那个手提袋还在自己手里。大叔遗落的袋子里,有双新球鞋和一件珍珠白的裙子,尺码和苏潋正合适,这也完美地拯救了她落汤鸡的窘境,让她后来的面试顺利通关。
鞋子和裙子应该是大叔买给女儿的,苏潋猜,大叔的女儿肯定和她差不多一般大,所以大叔救她时的眼神,看起来才会那么有爱。
第二天,苏潋买了新的鞋子和衣服,还准备一个小红包,在原路等待,希望能再次遇到大叔,将东西归还,并表达谢意,可一连等了半个月,都没看到大叔,即便后面张贴寻人启事,依然无果而终。
没机会当面致谢,苏潋说起还是满满的遗憾:“现在想想,这位古道热肠的大叔,那天多半是出公差路过N市。”
江淮笑:“有可能他见过你很多次,单纯不想认呢。”
“因为我穿了他买给女儿的衣服?那不是更应该把东西要回去?”
“不是衣服,是你把人想老了,能见度那么低,雨又那么大,对方雨衣加防雨面罩,你寻人的措辞一口断定别人是个大叔,还是个能生出二十多岁女儿的大叔,那得四十五往上了吧?但人家才二十多岁,能不气吗?”
“对呢,我只是看他手部皮肤粗了些,就想当然了,脸上几条皱纹都不知道,寻人启事写得太武断了,不过……我判断的是未必准确,可我至少见过人,你见都没见,怎么就说他二十多岁?而且你是怎么知道他穿了雨衣戴了防雨面罩的?”
苏潋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江淮说得也太准了。
“你见过那位大叔?”
“我说的是可能性,是你说的没看清嘛,下大雨的时候,N市大街上不到处都是那么穿的?”
“这倒是呢,唉,如果以后能见到就好了。”
“见到做什么?”
“当然是谢谢他,把东西还他,我欠他的。”
“还有种可能,他早不需要这些衣服了,送佛送到西,你穿着他的买的衣服面试上了新工作,每次想起来,他笑得比吃了蜜都甜。”
“但愿如此……”
苏潋被温暖的回忆沁润的脸,娟秀而娇,比胭脂红的番石榴还要艳。
江淮低头轻吻:“一定如此。”
渺茫天地,暗夜无边,这个吻有一个世纪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