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古尔芒安睡了一整天,无梦之中,她浑浑噩噩地聆听着室内外嘈杂的闹嚷归于寂静——再醒来时,又是一个夜晚。
古尔芒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瞳孔还没法即刻聚焦,只是无神地盯着漆黑的半空。
恍惚间,古尔芒开始有些分不清现实与空间之间的壁垒了,她的心里难免恐慌着昨日的场景事实上只是她的梦,而她仍然身处在循环无止境的绝对黑暗里,摸不到尽头更找不到回家的路……
魇症让古尔芒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直到她的眼珠稍稍向上转了半分,直到她望见了分明的暗黄色天花板,那壁纸上溜光的暗色花纹,即使在无月的黑夜里也和周围的色彩格格不入。
她想起来了,她现在正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古尔芒如此反复地安慰着自己,一遍又一遍下来,她颤抖的嘴唇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古尔芒深深吐出一口气,机械般转动着肘部的关节,然后慢慢抬起了双臂。她的两条手臂似乎还在发麻,她用右手手指使劲戳了戳左边小臂,却几乎感受不到被触碰的觉知,只觉得皮肉又肿又厚。
古尔芒思忖着前因后果——推测着恐怕是这具/肉/体所承受的疼痛过了头,才会带来这些莫名其妙的后遗症……
可是,明天就要离校了,今晚是最后消除赫敏.格兰杰记忆的最后机会,所以她必须得牵动这幅躯体活动才行。
如此想着,古尔芒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用力手掌都不能完全握紧它。她叹出一口气,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将身体勉强侧翻过来。然后屏息聚力,利用小臂和手掌的共同支撑,猛地一下坐了起来,一双无力的腿顺势从床边垂下。
直立起了上半身,脚掌也可以实实在在地贴在地面上。这时候,古尔芒预备着松开作为支架的手肘,然而下一秒,她又慌忙扶住了床尾的立板——她差一点儿就没能坐稳,一头朝前栽了过去。
古尔芒借着手掌虎口的凹槽紧紧卡着床板,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坐姿。她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腿长长了不少,胳膊似乎又变长了些,要不然,在她抓向床板的时候就会因为滑稽的手臂距离差之毫厘,然后身体“啪嗒”就摔到地上了。
想到这里,古尔芒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逗笑了,忍不住吃吃地笑了两声。随后,她抬起手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果不其然,手掌似乎也长大了一圈。
看来这次吃得苦也并非毫无作用嘛——古尔芒在心里面调侃着自己——
她既吞噬了不少的恶意,又在容量超标之前被拽走了;虽然在黑暗的循环里又受了不少罪,但万幸最后还是逃出来了。
古尔芒露出一副较为满意的微笑,接着用双手撑着床榻,一点点地站了起来。意料之中地,她的腿也没太大的知觉,只要一用点力,腿就在打颤。
古尔芒使劲用脚踩了踩地板,等到脚掌触地的感觉变得越来越真实的时候,她试着不去扶床,向外走了半步,只是松手的一刹那,她便立即摔倒在地。
这具/肉/体变得比她想象中的沉多了……古尔芒瘫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无奈地锤了锤自己的腿。
她有些怀疑起来了,自己的身体原来就这么沉吗?是因为身体出现了古怪的变化?还是只是因为过度疼痛导致的后遗症?
古尔芒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片刻之后,她选择放弃逼问自己的大脑。然后,她挣扎了半天,终于从地上又扶着床爬了起来。
古尔芒这下可不敢冒险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床,到扶着床头药柜,再到扶着墙——就这样顺着趟来来回回走了四五圈……直到她的身上出了许多汗,腿也渐渐恢复知觉,她才敢试着放开手,尝试着用极小的步子缓缓蠕动着向前。
周遭静得吓人,古尔芒的耳朵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的情绪一旦静下来,注意力就不自觉地集中在脑袋里的困惑之中。
古尔芒一面蹒跚着行走,一面细细盘算着过去和当前的疑问。而且,每走一步,她脑袋里的疑问就会进一步地放大响声,反过来大声地质问起她自身来——
她为什么会突然被莫名的力量剔除出十八年前的时间段?
她又为什么会被传送到那种无边的黑暗之中无限循环地飘浮着?
雷古勒斯被拖进黑湖里之后到底怎么样了?他现在是死是活?
那个人为什么能在她破解魂器的时候及时赶过来?他都发现了什么?
还有西弗勒斯……时间带给他的变化太大了,态度的剧烈转变甚至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他这十八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思及于此,古尔芒的大脑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混乱的战场,各种问题在脑子里疯狂斗殴,难分胜负。
古尔芒连忙停下了对所有问题的思考,努力聚拢起发散的思维——现下,她首先需要解决的难题到底是什么?
她自省的同时又迈出了一步,她望着自己怪异的走路姿势,陷入了沉思……她现在最需要的不就是能够用常人的步态行走么?
这不仅是因为赫敏.格兰杰的床位在她的对面那排,她得把自己给移过去才能贴近她的意识之中抹去记忆;
而且,如果明天要离校的话,她必须先得去一趟西弗勒斯的办公室,她要找他问个明白——他的心思,他的想法,他的态度……她猜测得方式太笨拙了,只有当面亲口问他才能真正解决她心中的疑问。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记得雷古勒斯留下的那个魂器线索——假如没有意外的话,那么这个挂坠盒现在应该还在克利切的手上,她或许得去寻找一下布莱克家宅,去寻找一下克利切手里的魂器。两个小时过去了。
练习到现在,古尔芒的步子已经瞧不出古怪的肌肉抽动了。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发现天还算是黑得彻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些,持续紧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她又走到了赫敏.格兰杰的床头,驻足,靠近她,额头贴上额头。
此刻,古尔芒的意识回归到识海之中,漫漫的虚惘之间,一颗青灰色的火种在其中懒洋洋地飘荡着,火种外包裹着一层灰扑扑的火苗,灰中泛青的颜色暗淡无光,像极了死人的脸色。
“还是西弗勒斯的火种好看!”
古尔芒咕咕哝哝地抱怨了一声,随后一把握住了她自己的火种,闪身闯进了赫敏的记忆——这里面徘徊着一位聪明又受人排挤的女孩十几年的记忆。
古尔芒对赫敏.格兰杰敏而好学的人生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她用最快的速度跳跃在记忆的片段之间,没多久就找到了自己攻击她的那段记忆。
片刻之后,古尔芒没带一丝犹豫地出了手,她用戾气产生的浓雾抹黑了几十帧连续的画面,最后又回收了多余送出的戾气。
完美解决问题!
……
意识返回到现实中来。
古尔芒直起身体,她的双腿在久站不动后竟然出现了抽筋的迹象。
她心里暗叫着不好,赶紧在肌肉达到酸痛难忍之前爬上了床,按揉了一会儿发酸发涨的腿部肌肉,就盖好了被子,摆出一副熟睡至今的模样来。
她想,没了戾气的阻拦,赫敏应该很快就会醒了。她得保证自己在赫敏之后苏醒过来才行,也许这样能消除一点她犯事的嫌疑。
过了一会儿,古尔芒就听见对面的床铺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摩擦声,大约是赫敏醒过来了。又过了不久,古尔芒便听见她下了床,朝着自己的床位走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
古尔芒听见赫敏站在自己的床边,迷茫地呢喃着。
“我记得我们出来上厕所……然后……”最后的沉默中,赫敏似乎在极力思考着事情的经过,但终究仍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