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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后,周六早晨。
西弗勒斯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醒来以后,他早早地就坐在了办公桌前修改教案,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竟然收到了邓布利多的守护神带来的消息。
西弗勒斯把笔下的句子完整地写完后,搁下羽毛笔,走出了地窖。步入门厅,踏上大理石台阶,他不自觉地侧头瞧了瞧窗外的天气——昨夜的一场狂风骤雨,连带着晨间的曦光也变得阴沉沉的,乌云犹如叶片般在铅蓝色的天空中翻卷着,也许原定的魁地奇比赛会因此延顺……
西弗勒斯绕路到旋转楼梯上,拐过一个岔路,又经过一扇尖拱玻璃窗,他走到石兽旁边,念出口令后,穿过了石兽为他敞开的通道;两个小时左右,他又从石兽的身边走了出来——
他来时经过的那扇尖拱玻璃窗外,已然响起了沸反盈天的吵嚷声。他迈出步子走到窗边,蓝天中的铅灰色变浅了不少,乌云变成薄薄的一层,但依然掩盖住了太阳的活力。
他低下视线,远眺着噪声的来源,魁地奇球场那边竖起了一绿一蓝两面高高飘扬的旗帜,看台上的横幅与小旗也都换成了各个学院的代表色。入场的学生们分作几股人流,呼喊着、嬉笑着从看台底下的楼梯间走动着,不一会儿,看台位置最佳的几排座位就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西弗勒斯收回了视线,靠在窗边的石墙上,思绪很快就回到了眼下的困局之中。
三周前,他早已经告知了邓布利多关于马尔福一家的情况,包括纳西莎.马尔福与他在蜘蛛尾巷约定的牢不可破誓言——
黑魔王想要报复卢修斯,让马尔福一家尝尝钝刀子割肉的痛苦……他用长时间的摄魂取念吓倒了德拉科,为新加入的小食死徒烙上了黑魔标记,又让其肩负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掉邓布利多……而自己签订的牢不可破誓言正是与纳西莎的约定,要帮助德拉科完成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必要时代替他做成此事。
三周的时间里,他收到的来自邓布利多的指示都只是监视德拉科的行动,这样笼统又马虎的指示内容,就好像这位被暗杀者本人,对此事始终保持着毫不关心的轻视态度一样。然而,今天一早,正当他以为邓布利多终于有所行动时,他却只收到了对方即将离校三天的通知,可他的任务照旧……
邓布利多因何事缠身?他又隐瞒了什么计划而此时离校?
西弗勒斯在苦思之中,无意识地视线一斜,竟让他看见了德拉科和高尔、克拉布,三个人正穿过草坪,朝着魁地奇球场的方向走去——德拉科左顾右盼着、神色极显紧张,高尔和克拉布则身穿着拉文克劳的外袍,走着走着,那两人忽然仰头灌下了一瓶药剂,随即,他们的身形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
西弗勒斯的眉头一拧,不作他想,疾步走下楼梯,在他们三个人赶往魁地奇球场之前,堪堪拦住了他们。
“德拉科,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球场上准备比赛吗?”
“教授……教授……”德拉科没想到会遇见斯内普教授,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是有别人替我上场了,我不需要比赛。”
“哦?那你又是过来干什么的?”西弗勒斯追问道。
“我……我是来看比赛的……”德拉科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西弗勒斯扬了扬眉,“是么,跟两位——新朋友?”
“新朋友……”德拉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没错,和他们两个……新朋友,一起去看比赛……”
西弗勒斯冷哼道,“很好,我正要去,那么——一起?”
这会儿,比赛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一行人朝着插满斯莱特林小旗的看台上走去,前排的学生们一瞧见脸色阴沉的斯内普教授,忙不迭地让开了整排的座位
德拉科自从走上看台的那一刻起,就戴上了巫师袍的兜帽,用帽子紧紧遮挡住面庞,生怕被前来观赛的斯莱特林们认出了他是谁。
“请坐,如果你们真的是来看比赛的。”
西弗勒斯的语气混着讥讽与胁迫,在他的注视下,德拉科领着高尔、克拉布不情不愿地挤在他身后的那排座位上,却也只得和他一起老老实实地看起了球赛。
西弗勒斯用警告的目光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随后撩起袍角,坐在了看台的第一排。
赛场上,此时拉文克劳的比分要领先斯莱特林三十分,然而,斯莱特林球队的找球手古尔芒,这会儿正摆着一张飞扬跋扈的笑脸,明明已经不是击球手了,却在寻找金色飞贼的闲余,时不时地用臂肘撞开拉文克劳的追球手;她在犯规的边缘徘徊,干着损人利己的狠活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惹得拉文克劳的观众席上倒喝彩的呼声不止。
西弗勒斯紧紧地抿住双唇,他将视线移向天空,薄薄一层的乌云也渐渐演化成了一片片发光的鱼鳞,一束阳光破云而出,在薄云中透出一道泛红的金光。这时,传至赛场的广播声再次响起,解说员卢娜.洛夫古德的声音从扩音筒中飘飘荡荡地冒了出来。
“瞧,太阳就要出来了,我想即使天空乌云密布,太阳也是不会消失的,她仍然在云层的那一边。”
西弗勒斯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解说,眉间不由自主地深深拧起,他再次将目光放回球场之内——他身后的斯莱特林们忽而惊呼出声——
“新的找球手是谁?这也太拼命了!”
西弗勒斯的一双眼睛眯缝起来,紧紧搜寻着赛场上的那道身影——不需他多找上几秒,一道疾驰而来的残影滞留在了斯莱特林看台的不远处——是古尔芒.道。
不过须臾,她再度用不要命的速度猛冲过来,直至临近看台的高空之上忽地刹住,惯性让她整个人前歪后倒、摇摇欲坠,吓得周围所有看见她的观众都连连倒吸冷气。
她扬起脑袋,目光朝看台上随意一扫,一双惊喜的眼睛瞬间捕获到了他投出的目光,她把手举得高高,朝他使劲挥动了一下手臂。下一瞬,她的目光一转,双手紧攥帚柄,重心向后一压,身体立刻翻倒,视角变宽后,她的脖子随着眼珠不断小幅度地转动着,机敏的视线追随着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金色翅膀。
“那是金色飞贼吗,也许她已经被看见了——”卢娜古怪的解说适时响起。
他瞧见她将脑袋一偏,后仰的身体完全向左边倾斜,她仅用一只手握住扫帚,左手向上一扬,却挥了个空,这一举动让看台间呼出了好一阵沮丧的长吁短叹。
好在她也没有被呼喊声影响,她的眼里只有那颗小小的金色飞贼,她重又翻正扫帚,俯低身体,脑袋微扬,一双眼睛悄悄窥视着离她不远的金色飞贼,她放轻动作,稍驭着飞天扫帚一点点地朝目标滑去……
她非常谨慎,像是狩猎觅食的小蛇,吐着危险的红信子,但腹部滑出地面的距离与动静都极有分寸。她缓缓伸出手臂,在间隔不到一尺时,猛地一擒——飞贼的翅膀几乎贴着她的小拇指,险中求生。
飞贼受了惊,逃脱起来的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她也不曾停滞一瞬,双腿夹紧飞天扫帚,紧紧追赶在飞贼的身后——她的眼睛分毫不离那闪躲成一道虚影的飞贼,她与斯莱特林的看台越来越近,席上观众们瞪圆的眼睛也一刻不放开她的每一个动作。
飞贼左闪右现,她的身影也移动迅速,飞贼向下一跃,躲在了看台高空中飘扬的斯莱特林旗帜的褶皱里面,她没看见旗杆,前俯冲去时,脑袋狠狠撞上了硬邦邦的木杆,整个人连同扫帚翻转着弹飞了出去,只听“咔嚓”一声,拳头粗的旗杆也随之断开了——
斯莱特林看台上的学生们原本还在替他们的找球手捏一把汗,可是随着巨型的旗帜和断杆一起飞速下坠,学生们顾不得此刻赛场上的情况,一时间,只得迅速狼狈逃窜、惊叫连连;德拉科也趁乱离了席,和高尔、克拉布一起躲进拥挤的人群里,朝看台底下的楼梯间奔去……
西弗勒斯瞥见了德拉科远去的方向,可他没时间考虑,迅速起身的同时高举魔杖,一道漂浮咒击中断裂的旗杆,可旗杆的重量不容小视,他僵持着杖尖发出的漂浮咒的魔力——忽而,一道金色的闪影在断杆前一晃而过,它被魔杖发出的白色光芒所吸引,飞翅嗡鸣,刹那间乍现在他的手边——下一瞬——他心中已认定摔下地面的找球手,突然似闪电般飞冲而来,她带着差点儿刹不住的劲头、骤停在他的身前,同时让身体斜倾,将手一扬——
此刻,他们之间,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双眼之间,仅隔着一只紧握的拳头,金色飞贼薄薄的翅翼还在她的掌缝外挣扎着、振动着——
“我——抓到你啦!”
她的视线从她握拳的手移向他的眼睛,她凝望着他,咧开嘴,笑眼里泛着光。他们的耳边同时响起广播里卢娜后知后觉的解说:“噢,好的,是斯莱特林的找球手抓住了金色飞贼——不过,我想大家应该看到了,更重要的是太阳终于出来啦,你们瞧啊,她的光芒多漂亮,是金黄色的,也是粉红色的……”
广播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收回了魔杖,断杆飘浮在空中、顶头的旗帜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她扭头瞥了一眼迎风高扬的旗帜,捂着脑袋上肿起的大鼓包,回转目光,注视着他,一面吃痛,一面发笑。
“我们赢了,还记得吗,这是双赢!”
在他眼里,她肆意地坏笑着、诉说着,金粉色的灿阳就在她的身后,而她变成了太阳本身,烧得天空周遭发烫——这时,斯莱特林看台上的观众们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喝彩声,响彻他的耳畔……
他瞧出了她脸上的欣喜更甚,她移开目光,环顾四下,高高举起手中的金色飞贼,更为鼓噪的呼喊声振聋发聩——飞天扫帚载着她在一片鼓掌庆贺声中向后一点点地退去,她望着他,扫帚托着她向更高更远的天空缓缓滑去,她一直望着他——
“恭喜斯莱特林学院,”卢娜空灵的声音在广播里传响,“他们获得了一百五十分……”
她的视线一直不离开他,她却离他越来越远——随后,她朝他咧嘴一笑,帚柄一转,她也转身离去——
她的离去,彻底显露出了她身后那颗穿破乌云的太阳……泛红的日光像是一道道创疤,散在整片发了炎的天空中,霍格沃兹最高的塔楼此刻在他眼中也最是抢眼,塔尖如刀刃一般直指天空、挑起那颗红肿的太阳,像极了一根将肿胀的心脏高高挑起的尖刺——
一声嘹亮的哨声吹响。
“斯莱特林学院,一百七十分比五十分获胜……”
……
校医室中,古尔芒全盘接受了庞弗雷夫人的喋喋不休——她让古尔芒喝下了一瓶苦到反胃的魔药药剂,又往红肿渗血的脑门上贴上了一片厚涂白鲜的纱布,她勒令古尔芒好好待在病床上休息,可是一个不注意,就让好动的病患偷偷溜走了。
古尔芒手里攥着那只闪闪发光的金色飞贼,前额上的那个肿包疼得突突直跳;她飞奔着跑向地窖,却在魔药办公室的门口即刻刹住了脚——门内似乎有两股声音正在嗡嗡争吵,古尔芒把耳朵牢牢扒在门缝里窃听着——
“我妈妈让你来的……对吧!她总是瞎操心……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我当然能行,我完全能做到!”
“……实力……你不会不清楚……为什么这项任务会交给你……”
“他就是个老糊涂……他不会……糖吃多了把脑袋都吃坏了……”
“不……你说话还像个小孩子……”“我身边有更强的人……会帮助我……”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可以……”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抢我的功!”
“我很理解你父亲入狱令你心烦意乱,但是……”
“我爸爸……我妈妈……这件事只有我……必须由我做到!”
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给拉开了,古尔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撞在了开门人的身上——是德拉科,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嘴唇血色全无,眼尾却泛着红,他恶气十足地一把将她推开,脸上被一层怨毒的阴霾彻底笼罩。
德拉科嘴唇扭曲了一阵,眼睛颤动地盯着她,似乎想对她下出几道诅咒,可是他看见斯内普教授走到了门口,伸手扶住了跌靠在门板上的古尔芒。他那双愤恨的灰眼睛在两人之间闪来闪去,却在两个人的目光移向他之前,唯恐避之不及,先一步逃走了。
“你应该在校医室里。”西弗勒斯皱着眉说罢,转身走入门内。
“我趁庞弗雷夫人给别人看病的时候,马上就跑出来了。”
古尔芒背过手揉了揉后背,她刚一走进门里,西弗勒斯手里的魔杖一挥,大门即刻被关上了。
“所以,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古尔芒走到办公桌前,西弗勒斯已然在桌子后面落了座。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古尔芒摊了摊手,表示她对此话并无所谓。她举起手里那颗漂亮又精致的小球,伸长胳膊,举在他的面前。
“我们赢啦,今天的比赛到最后还要多亏了你——不过,当时我完全没发现你在那里,差点儿把你撞倒啦,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为了赢不择手段,我相信你能懂我的,对吗?”
古尔芒笑呵呵地说着,伸手把金色飞贼递给他,可是他保持着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不肯接下她送的东西,最后,她只好把飞贼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我只是来送这个东西的,等到下一场我再赢了,我们就能一人一个啦!”
“不要得意忘形。”他不愿意瞧她,也不愿意看看桌子上的金色飞贼,只是冷哼了一声。古尔芒再次摊了摊手,表示她毫不在意。她扬起嘴角,“既然你也不想多说什么,那好吧,正好庆功会还在休息室里等着我呢,我就先走啦!拜——”
她昂着脑袋,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可回到休息室里的时候,气氛却压抑得完全不像是在庆祝——高高的横幅拉起来了,蛋糕和饮料也摆满在小圆桌上,然而德拉科正举着魔杖站在沙发前面,休息室里的学生们都停下了手里布置的活计,看到古尔芒走进石门以后,他们都睁着一双呆呆的眼睛一齐望着她。
“你们都看着一个叛徒做什么?”德拉科冷冷地发号着施令,“我让你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的东西全都撤走,耳朵都聋了吗!”
“你这是要做什么?”古尔芒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踱步走到德拉科身边,“这是球队的传统啊,赢了比赛就会有庆祝会的。”
她话音刚落,石门又轰隆轰隆地打开了,高尔和克拉布傻笑着走了进来,他们怀里各自抱着她的墨绿色球服、她的飞天扫帚、击球手的球棒等等她放在斯莱特林更衣室里的东西。
“还愣着干什么,是垃圾就要立刻扔掉!”
收到了德拉科的指令,高尔和克拉布互相对视了一眼,把怀里的东西一下全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古尔芒冷笑着质问道。
“一个叛徒还敢质疑我的决定?你被开除了,古尔芒.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斯莱特林球队的一员!”
“为什么,我赢了比赛,你没理由开除我,德拉科——”
“不许用你那臭烘烘的嘴喊我的教名!”德拉科怒不可遏地大吼道。
“你!”古尔芒气到语塞,她想起办公室门口德拉科那副愤恨的表情,有些明白了他的突然发难,“好吧,我明白你现在这么做的理由,是这样的,你冷静一点,我刚刚在那边什么都没听见——”
“闭嘴!闭嘴!”德拉科的脸上忽地涌起一阵暴怒,对方镇静的解释更加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经,“你这个举止野蛮的巨怪——你,还有那个穷酸鬼教授,一个该死的混血,你们两个都是下流货色,想抢走我的荣誉,想夺走我的功劳——两个该死的穷酸鬼!你们要为你们对我的冒犯付出代价!”
“德拉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潘西尖声的抽泣从休息室的角落里传来,她此时正站在横幅的下面,脸上又是惊骇又是担忧。
“我允许谁打断我的话了吗——粉身碎骨!”
德拉科的暴怒再度被激上了一层,他把手里魔杖一扬,魔咒立刻击碎了横幅,无数飘荡落下的绿布碎片,吓得潘西止不住地尖叫起来。“把嘴闭上!你这个讨人厌的狮子狗!”
德拉科的咆哮甚至高过了叫嚷,潘西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德拉科,德拉科却随即别开了脑袋。潘西强忍着泪水看了一圈周围人的目光,哭着跑出了休息室的大门。
“潘西,潘西——等我一下——”
古尔芒没能让潘西回头,然而德拉科的魔杖已经应声指向了她。
古尔芒简直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声吼道:“德拉科.马尔福!你明知道潘西最讨厌别人这样喊她!”
德拉科的瞳孔猛一骤缩,他面上慌乱了一瞬,呼气促狭,却吼出了更大的音量盖过了这些怯色。
“那是她自找的!我早警告过她了,不允许她再替你这个叛徒说话!”
“你这个混蛋!你有理由针对我,可你没资格伤潘西的心!我现在要去找潘西,你这个自私鬼,有本事你就继续当个小人,朝我背后来一道粉身碎骨!”
古尔芒剜了他一眼,转身跑向休息室的大门,出门前,她又听见了德拉科的咆哮。
“看什么看!现在立刻,撤掉所有的东西!不服从我的命令?都想尝尝钻心咒的厉害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