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霜沉吟半晌,黛眉微蹙,方缓缓启齿道:“那李忠老儿,虽则智谋如海,百战不殆,却也并非无隙可乘。此番大胜,想来他已是志得意满,难免疏漏。骄兵之计,古来有之,若我等能探得敌情虚实,寻其弱点,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或可觅得一线生机,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软肋?”聪紫若有所思,修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妹妹的意思是……从他身边人入手?”
“正是如此,”墨霜点头道,“我回京之前,早已遣人潜入敌营,乔装打扮,明察暗访,四处打探消息,想来不日便有回音了。”
聪紫闻言,心下稍安,又追问道:“妹妹派了何人?此人可靠否?”
宋墨霜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姐姐放心,我派的是笙姬的哥哥,其人机敏可靠,武艺高强,更兼精通多国语言,乔装打扮,深入敌后,探听虚实,不日便有消息传来。想那李忠老儿,虽也算是智勇双全,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身边焉能尽是赤胆忠心之辈?若能策反一二,里应外合,大事可成矣。”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令人信服。
那金笙姬,乃是宋墨霜的贴身大丫鬟之一,她的一家人因东北战乱,被宋家收留,自幼陪伴宋墨霜,忠诚是无虞的。
聪紫闻言,心中稍安,长舒一口气,叹道:“妹妹果然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姐姐不及也。”
宋墨霜又打趣道:“况且,你我姐妹在此长吁短叹,忧心如焚,焉知那尉迟老兄是否被宁国优待,在敌营中饮酒作乐,与敌将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呢?说不定此刻正等着咱们去接他凯旋呢!”
聪紫知她故意说得轻松诙谐,想冲淡这凝重的气氛。
二人相视一笑,屋内气氛倒也轻松了不少,连窗外枝头上的鸟儿,也跟着欢快地叫了几声,婉转啼鸣。
聪紫轻轻颔首,复又道:“妹妹,依你之见……那李忠,他究竟意欲何为?”
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盖因当今之紧要,非那远在宁京的敌国皇帝心心念念着什么,而是那如今手握尉迟将军性命的敌军主帅,他究竟打的甚么算盘。
若是李忠与尉迟凯有私怨,先斩后奏了,不过是师爷如何写奏折之考虑罢了。
李忠毕竟是李二的心腹,斩了敌方主帅,名正言顺是为了宁国利益,宁皇却是无法兴师问罪的。
宋墨霜沉吟半晌,方缓缓道:“李忠狼子野心,如今挟持尉迟,无非以此为饵,要挟我军,或……或逼我朝割地赔款,又或……”说到此处,她便住了口,然姐妹二人心照不宣,这“又或”二字之中,不知藏了多少令人心惊胆战的可能。
“割地赔款,于那李忠,有何益处?于他李二王爷家,又添得甚么好处?”聪紫秀眉紧蹙,手指轻叩桌面,“若是割地赔款,我朝与宁国之边境,岂非要重划?这……”她顿了顿,复又道:“这百年来,南北两国沿长城对峙,各自固守疆土,繁衍生息。如今若是贸贸然重新划分,那宁国又无全然吞并我许国之力,岂非看似是开疆扩土了,实则反倒要为这分赃之事,内耗不休?”
宋墨霜微微不解,只听得聪紫续道:“此次领军的,乃是李二的家将。我自宁国使臣的千金处听闻,又有那拓跋家的猛将,大老远自西海赶来,便是因着那拓跋家,硬要在东边也与李家分一杯羹。这么算来,倒是这宁皇无甚所得了。若是和谈……”
拓跋家的猛将,便是那在前线被宋墨霜一箭射去了头盔红缨的拓跋安了。
宋墨霜苦笑一声:“宁国觊觎中原久矣,便是能蚕食鲸吞,步步为营,于他们而言,也是好的。”
聪紫默然了。
两国这百年棋局,千头万绪,繁杂无比,她着实不知,该如何与墨霜细细分说。
便是说了,也不知这傻妹妹,又能解得几何?
“姐姐,”宋墨霜见她如此,只道她是忧心尉迟凯之安危,心中不忍,便柔声劝慰道,“姐姐莫要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了。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待我回到前线,便亲自去探探那‘北方之狐’的虚实,瞧瞧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语气坚定,带着她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的果决与自信。
聪紫凝视着宋墨霜,见她眉宇间英气勃发,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心中不觉幽幽一叹。
如今叫她挂心的,并非尉迟凯的生死安危,而是眼前这傻妹妹,生怕她一时冲动,上了前线,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来。
想那尉迟凯,不过是家族安排的姻亲,情分淡薄如水。虽然此刻念及他往日的情谊,心中不忍,然则前线战事,将士生死,却非她所能掌控。
若是尉迟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过是改嫁他人罢了,甚或是顶着“守寡”的名头,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