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宫灯轻轻摇曳,龙涎香袅袅,氤氲弥漫,混合着淡淡的兰花香,竟令墨霜有几分忘却此行凶险之感,仿佛置身于宋家闺阁之中。
缂丝的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吉祥图案,针脚细密,色彩艳丽,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飞。
这软禁之所在,不似牢笼,倒像是哪位贵妃的寝宫了。
一张紫檀木的雕花书桌摆在正中,纹理细腻如凝脂,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跃然其上,似要破木而出。
上好的端砚稳稳当当地摆放着,旁边是狼毫笔和一叠雪白的宣纸,笔洗中还残留着些许清水,徽墨的墨香隐隐,似是刚刚用过一般。
远远地,只见一隅摆着铺了苏绣锦缎的软榻,榻上斜倚着一位贵夫人,身靠团花引枕,手捧泛黄古书,看得十分入神。
那神情,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她无关,唯有书中世界,方能牵动她半分心思。
这位夫人,自然是她嫡亲的堂姐,当朝皇帝钦点的三品诰命夫人,大许朝救星尉迟凯将军的夫人,闺名唤作聪紫的。
即便身处囹圄,聪紫依旧清丽如仙。
平日里身披锦绣的她,此刻换上素色长袍,倒也契合囚犯身份,更显清冷孤寂。
一时间,墨霜忘却身处险境,忘却忧虑烦扰,眼中唯余这自幼时便细细守护她的女子,心中涌起无限酸楚,眼眶也微微泛红。
她仿佛回到了儿时,那个瘦弱的小小的自己,躲在叉着腰将欺负她的孩童一一骂去的姐姐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这个世界的模样。
张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鼎鼎大名的尉迟夫人,他本道英雄的夫人定然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却不想竟是如此柔弱清丽。
他略略看去,只见她的白皙肌肤在昏黄的油灯光下,更显超凡脱俗,如同随时都会羽化登仙一般,叫人不敢直视。
又见她静心读书,仿佛这牢狱之灾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短暂的休憩,一远离尘世喧嚣的修行。
梅花虽覆霜雪,傲骨犹存。
张云不禁敬佩,暗道:“难怪尉迟将军对她痴情不已,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世间罕见啊!”他又偷偷瞥了一眼墨霜,却见她一身丫鬟装,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英气,眉宇间与聪紫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干练。
墨霜略略整理了心情,又暗忖,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素以英明神武闻名,何以轻易为奸臣谗言所惑,做出这般不智之举?
莫非是那呆子尉迟凯,平日里太过锋芒毕露,得罪了哪位权贵?
抑或是圣上另有深意,只是自己愚钝,看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聪紫这边,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来人,见屋中进了两个丫鬟,并非平日里伺候她的碧玉和红绡。
她欲启唇询问,却见其中一丫鬟急以手指封唇,示意静默,又指了指门外,示意有人在偷听。
“夫人,”那丫鬟声音清脆如破空惊鸿,便是外间虎贲侍卫亦能听得一清二楚,“新换的床单已备好,用您最爱的桂花香膏熏过的,最是助眠安神;厨房里也特特熬了安神茶,枸杞红枣百合莲子,样样都是上好的,保管您睡个舒舒服服的觉儿。”
聪紫微微蹙眉,这丫鬟,举止之间,少了下人的恭敬谨慎,反而多了几分……胆大妄为?
果然那丫鬟凑上前来,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笑嘻嘻行了个万福,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可需要奴婢们伺候您更衣洗漱?这天牢里阴森森潮湿湿的,仔细着了凉,明日可要头疼脑热,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聪紫定睛一看,心下微微一笑,暗忖:我道这三更半夜,哪来的丫鬟,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可不是我那古灵精怪的好妹妹墨霜,又是哪个?瞧她这副挤眉弄眼的模样,怕不是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她知这妹妹,自小活泼淘气,性情直率,凡事总是先放声的,要紧之事倒退在后头。今日也是这般,也不怕被人识破,竟敢扮做丫鬟,混进这别苑重地。
却见墨霜头上梳着双丫髻,脸上还刻意抹了几道灰,活脱脱一个粗使丫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