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苦了自家那位冰清玉洁,气质典雅的表妹聪紫。她本是金枝玉叶,平日里吟风弄月,何等自在?如今却不得不跟着宋墨霜这调皮孩子钻地道,受此委屈。他想起聪紫那娇滴滴的模样,不禁摇头轻笑。
那妹妹,自小便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宋墨霜这一茬,怕是要被那苏家美貌女子揪着不放,说上个半年。他倒是好奇,宋墨霜自战场走一遭,再回到闺阁,能否敌得过那苏氏的伶牙俐齿?
"赵校尉。"明若宇忽地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自有一番威严。
那虎贲军东门统领,张云的好兄弟赵校尉闻声而至,恭敬行礼:"末将在。"
明若宇沉声道:“赵校尉,你速去……”他附在赵校尉耳边低语几句,字字珠玑。
赵校尉连连点头,脚步轻捷,领命而去。
明若宇俊美的脸庞,看不出一点情绪。他心中却是想,今夜之事,干系重大,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护住想要守护之人。
他抬头望向夜空,今夜原是月色晦暗,乌云蔽月,不想如今夜深了,云开雾散,竟是一轮明月皎皎,高悬于天际,清辉流泻,如霜似雪。
清冷的光辉洒下,却照不亮这盛世繁华下的迷局,更照不透人心深处那幽暗的角落。
灯影憧憧,人影绰绰,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带着几分困倦:"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声声,一句句,敲打着这寂静的夜,渐行渐远,似是在提醒着这个不眠之夜的人们,要当心这暗藏的风波。
且说那东楼里,幽暗的密道中,油灯昏黄的光芒在潮湿的石壁上跳动,映出三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宛如皮影戏般,在墙壁上映出长长的、晃动的影子。
走在最前的是张云,他手执油灯,步履谨慎,小心翼翼地为宋墨霜探路,不时侧耳倾听,细细查看,生怕这密道里有什么机巧暗器。
宋墨霜牵着聪紫,回过头,目光落在姐姐身上。只见她一袭月白色长裙,本该如皓月清辉般皎洁明亮,此时却因着在密道中奔波,染上了尘土,叫人看了好不心疼。那裙角处沾染的泥渍,竟似一朵朵晕开的墨梅,倒也别有一番凄美。发髻也略显凌乱,几缕青丝如泼墨般垂落在鬓边,更衬得那张清丽的面容楚楚可怜,真真如玉兰沾露,惹人怜惜。
想姐姐贵为宋家嫡出大小姐,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在宋府时,但凡春寒料峭,丫鬟们便要将炭火添得旺旺的,生怕她受了寒气;夏日炎炎,又要在院中支起竹帘喷洒冰水,唯恐她被暑气侵扰。便是出门赴宴,那也是车马齐备,自不必说。
平日里,莫说是这等粗陋的密道,便是花园里多了一块碎石,姐姐都是不曾踏足过的。如今竟沦落至此地步,脏了衣裙,真是气煞人也!想那昏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如今却翻脸无情,竟将姐姐逼入这地道!
宋墨霜心中愤懑难平,一双杏眼几欲喷出火来,又将那昏君老儿骂了数百遍。
却未曾细思,他们原可携了姐姐,轻轻松松自赵校尉处悄然离去。
虽然说被那医官撞破,可能会惹人注目,引来盘查,所以她才舍近求远,不走赵校尉那别苑东门,倒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若非她聪明的小脑袋猜到地道这一茬,又大动干戈地命张云打开了,聪紫原可不必入这脏兮兮的地道走一遭。
人皆有自护之心,难以自责,鲜少自省其身。
宋墨霜自然亦未能免俗。
她对皇帝的腹诽,可不是京城闺阁女子那种娇滴滴的嗔骂,而是前线军士们那种粗鲁口吻,直白辛辣,不留半分情面。
那些用词,若是传到那些整日来宋家登门说媒的夫人们耳中,定会惊得她们花容失色,连连咋舌,怕是连手中的越窑千峰翠色荷叶青瓷茶盏都拿不稳了。
身后不远处,是忠心耿耿的亲卫,皆是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这些人大多是精心挑选的家生子,平日里便是刀山火海也不皱一下眉头,此刻却略带愁容,显然是对这地道前方的未知颇感不安。
四壁皆是青石砌就,触手冰凉,散发着阵阵寒气,不知在此沉寂了多少岁月。石缝间偶有水珠滴落,"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密道中格外清晰。
众人摸索着前行,唯闻脚步声“沓沓”作响,回荡在这地下暗河一般的密道之中。
密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众人手中微弱的火光摇曳,勉强照出几尺昏黄之路。
"咳咳……"宋墨霜忍不住轻咳几声。
密道中空气污浊,夹杂着年深日久的霉味,令人喘不过气来。她暗自思忖:这密道蛛网遍布,灰尘积垢,想是多年无人行走,若非今日事急,谁愿踏足这般阴森之地?
"将军小心脚下。"张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于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此处石阶年久失修,恐有松动,将军切莫踏空了去。"
说罢,他将手中烛台略略抬高了些,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前方几级台阶,隐约可见石阶边缘已有破损,想是经年累月,已然腐朽。
火光映在湿冷的石壁上,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