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棂透进几缕晨光,映照在黄花梨木的案上,摆着精致的早膳。
三人围案而坐。明若宇捧着茶盏,慢慢啜饮,神情闲适,一面将话头引至朝中之事。
只听他道:"这宫里头啊,倒似那年画怪兽一般。"说着,将案上半块包子拿起,放在口中细嚼,又道:"如今这怪兽,怕是正带着惶恐不安之色,瞧着咱们哪。"
聪紫虽不作声,心下却暗暗思忖他此番前来,到底目的为何。
宋墨霜本就性情耿直,向来有话说话,最厌那些官场上的打花腔。她将手中的茶盏往案几上一搁,那细瓷与木头相触,发出一声脆响。
她冷声道:“表兄今日登门,可不是为了跟我姐妹二人说此等闲话,品茗赏花吧?你这脸上,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我愚钝,那是瞧不分明的。只是好奇,我们姐妹,在你眼里,究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还是你手中运筹帷幄的棋子?”
明若宇一愣,心道这丫头还是这般直来直去,半点弯子也不绕。
他原想着自己领着虎贲军前来,算得上英雄救美。
这自幼带大的妹妹见了,就算不打滚撒娇,也该有些许亲近之意,哪知得来的,竟是这般冷言冷语。一时间心里颇为不畅快。
不过转念一想,宋墨霜自幼便是这耿直性子,倒也释然。
他不紧不慢道:"我明若宇虽不才,却也知道何为忠孝。自然是要站在亲眷这边,站在……这天理人伦这边。"
宋墨霜轻哼一声,撇了撇嘴,却没接话,只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象牙筷,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明若宇将手中象牙筷放下,自怀中取过湘绣手帕拭了拭嘴,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自打去岁以来,圣上这疑心病是一日重似一日。瞧谁都像要害他似的,弄得满朝上下,人人自危。"
宋墨霜将象牙筷轻搁于粉彩小碟之上。瓷器象牙相碰,清越悦耳。
她看向明若宇,眯了眯眼,轻声道:"哥哥这话,却叫妹妹难解。宫中权势之争愈演愈烈,你倒还是这般泰然自若?"
明若宇举杯啜茶,含笑道:"好妹妹,宫中凶险,哥哥岂能不知?只是这局中人要想安身,总得看清风向,顺势而为才是。"
一旁默默用膳的宋聪紫,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心中暗暗摇头。她知道宋墨霜年纪虽轻,却性情耿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最看不惯明若宇这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处世之道。但于聪紫看来,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尤其是像明若宇这样担着功高震主帽子的将军,更需谨慎行事。
明若宇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妹妹可曾听闻最近宫里的流言?眼下这朝局,可是一日一个样儿。听说圣上那龙椅,也不似登基时候那般稳当了。”
宋墨霜正欲动筷,闻言手一僵,筷子停在半空,抬眼看向明若宇:“此话怎讲?”
院外便是虎贲军,明若宇却大咧咧地在屋内说皇帝的危机,虽然言辞间显得谨慎,实际行事上,却是有恃无恐。
明若宇不慌不忙,悠然自得地斜倚在椅上,倒像是在清谈闲话家常一般,笑道:"妹妹须知,这太子是一天一天长大了,他可是我明家血脉。”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现如今,朝堂之上,今日的御前红人,明日就可能变作冷眼相看。那些新贵,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聪紫在旁细细观察,听他说得直接,心中暗暗称奇,倒觉得他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放下手中的象牙筷,饶有兴致地看向明若宇,微微欠身,柔声问道:“若宇,这朝中风云诡谲,你又打算如何自处呢?”
这一顿早膳,看似寻常,实则暗潮汹涌。宋墨霜步步紧逼,明若宇却总能巧妙周旋,时而才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而聪紫则对明若宇语带关心。
明若宇自是听出她的关心,心中高兴,微微一笑道:"聪妹果然冰雪聪明。只是这局势如棋局般瞬息万变,黑白未定,我也不愿过早落子,免得悔之晚矣。"
一盘棋,不到最后,谁又能说得清输赢呢?明若宇言下之意,怎么着都有点“谁赢帮谁”的意味了。
宋墨霜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呵,这不是明大人一贯的作风么?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哪边都不得罪。”
连“表哥”都不叫了,直接叫“明大人”了。
"墨霜妹妹这话说的可就冤枉哥哥了。"明若宇不慌不忙地说道,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倒是墨霜妹妹,总是性子急,一点就着。遇事如烈火烹油,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不知这两天,你这般莽撞行事,可有得了什么好结果?"
宋墨霜被他这番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此刻她带着聪紫蜗居在这逼仄的斗室之中,外头虎贲军层层包围,这光景,着实不算什么好结果。
她狠狠地瞪了明若宇一眼,却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头来反驳。聪紫见这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心中暗暗好笑:“这兄妹二人倒也有趣,一个绵里藏针,一个火爆脾气,凑在一起,活像一出热闹的布袋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作壁上观。
宋墨霜终按捺不住,沉声道:“明大人今日屈尊前来,究竟有何贵干?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明若宇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神色凝重,一时间竟显出几分疲倦之态。
只听他正色道:“墨霜妹妹说笑了。在下今日前来,实乃事关重大。只因天下将乱,大厦将倾,你我三人,或为扭转乾坤之关键,此事关乎天下苍生,不由得你我推辞。”
聪紫见他言语间说得如此严重,心中暗叹墨霜是个直来直去的孩子,还是由自己来配合这谋深似海的表哥吧,忙探身向前,面露紧张之色,柔声问道:"若宇此言何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