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十七岁入行,如今算来,已然将近五年。
在入行的头两年里,他演的是民工、福临、魏和尚、张宝金、沉一石之类的戏份不太多的配角,直到公司意识到了他惊才绝艳的天赋,给予力捧,才接到了丁力、罗佩纶两个戏份比较多的重要角色。
“天赋”是刘燕名对外的说辞。
但是对他影响最深的,还是《大明王朝》。
《大明》是他拍的第五部戏,距离今天,业已三年,可是如今每次拍戏,他总忍不住跟那会儿做对比。
随着拍的戏越来越多,对于那段日子,他也越发的怀念。
演员的整体业务水平倒是其次,因为不具备太大的可比性,在他参与过的影视作品里,也许只《建国大业》可以一拼。
出镜的绝大多数演员,哪怕台词不多的小角色,眼睛里都带着点光,而非镜头前一根根麻木的木桩,这样的戏,《大明》和《建国》是他参与的唯二的两部作品。
之所以怀念,最关键的在于演员的态度,陈保国腕儿已然足够大,在他待在剧组的那段时间里,却从没见他离开过剧组。
就像一群疯子。
那个时候他也疯,甚至疯的还比较早,当时并没有太过深刻的感受,后来越想,越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儿。
幸运的是,不管经历了怎样的波折,他参与了创作过程,有幸见识到了倪大虹那静默无声的惊天一跪,并且养成了剧本不带片场、坚持情绪体验等习惯,遗憾的是,戏份杀青之后,因为要赶去拍摄《新上海滩》,走的比较急。
当时经历尚浅,并没有太过深刻的感觉,如今时过境迁,才逐渐意识到那一走错过了许多。
只是哪怕时光倒流,他还是得走,他不后悔,只是觉得遗憾。
晚上读剧本的体验,让他心底生出种无奈的感觉,因为经京可提醒,他才意识到自身的问题,不是演的不好,而是演的太好。
但是这个好,前提是同演者能够架的住,就像先前《潜伏》时,姜伟特意给他配了“四大护法”。
京可表达的感受,他也切身体会过,最初跟李又斌搭戏,他也时常遇到类似的情况,直到《闯关东》才明显好转。
就像两个人打架,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拳锤过来,伸手去接,拳掌交接的刹那,陡然发觉对方拳头上的力气重的惊人,猝不及防之间,手腕直接给砸折了。他看过几个老前辈的创作感悟,演员通常会遇到的困惑,如对斯氏体系的怀疑、对自我的怀疑、对技巧和情绪的优先性等等,他一直通过不断的夯实基础、反醒自身尽力避免,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及同演者水平过低的问题,或许提及过,只是在出版时删去了,毕竟于同行实在太过不友好。
前两天,乐坛的一位老大哥李宗墭公然抨击唱片行业的酒囊饭袋太多,演员这个行业也是相差彷佛。
在他看来,组里绝大多数演员,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呈现的“精美”的问题,而是应该考虑如何呈现的问题,因此才有了那句“不要老去想词怎么说,要去抓矛盾,代入情境。”的话。
情绪体验永远是最基础的基础,在情绪体验没有做好之前,其他的一切技巧都是天方夜谭。
读完剧本,排了三场戏,王亚芹见徐容端着水杯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问道:“徐老师,还要排吗?”
徐容悠悠回过神来,望着王亚芹困倦的脸庞,笑了下,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那好,徐老师你早点...”
“等等。”
徐容喊住了她,将剧本放下后,起身进了卧室,拿出两千块钱的现钞,道:“这个你拿着,平时用的着。”
王亚芹忙道:“不用的,真的不用的,徐老师。”
可是她手上却极为诚实的接了钞票,尽管才跟着徐容四天,但她已经垫了不少钱,也不是什么大项,每次可能只几块或者几十块钱,但是她的工资不高,老是这么垫着也不是办法。
第一次的,徐容对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丹凤眼的圆脸女孩儿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笑了下,道:“回去吧,早点休息,这才刚开始。”
王亚芹似乎察觉到自己先前的行为太过真实,不大好意思地将两手背在身后,稍微低着脑袋道:“好的,谢谢徐老师。”
等王亚芹出了门,徐容拾起了桌子上的剧本,扫了一眼,又给放下了,走到落地窗前,按下了开关后,窗帘缓缓拉开。
他站在窗前,静默地望着灯火阑珊的夜景。
明天的戏份不多,只三场,排多少次也是排不到尽善尽美的,因为表演本身就是不断的靠近真实,只有不断的尝试,选出距离最近并且自身能够诠释的最好的一种。
这是李雪建老师教他的方法。想到李雪建,他的思绪忽地顿住,自己遇到的困惑,他肯定也遇到过,并且必然遇到的比自己多的多,他是怎么解决的呢?
总不能当作没瞧见吧?
他想起了当初跟李雪建老师合作的第一场戏。
也想起了自己的四年从业小结当中记录的一句话:排斥设计,就是忽略匠心。
这句话此时想来,意义不单单是自己当时考虑的那么片面。
安静地站着考虑了一会儿,他转身窜进了洗手间。
他需要一面镜子。
过了五分钟,再走出来时,神色振奋。
直到此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前辈创作笔记里不提这茬了,不是不提,而是没有提的必要。
到了这个点,其实根本不需要明白或者刻意,因为本能使然。
第二天徐容到片场晚一些,早上九点接到赵铁刚的通知,他才起了床。
昨天晚上太兴奋了,躺在床上满脑子的思绪乱飞,怎么也抑制不住,一直持续到了四点钟才强行止住各种纷杂的念头。
睡了五个小时,但是睡的也不沉,起来之后,那种念头又立刻窜出,仍是止不住的兴奋。
他时常提醒自己要保持谦虚、保持内在的活跃,但是眼下的状态活跃的过分了。
为了平复内心的激动,他冲了个澡,水温比平时低一些,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浇了四五分钟,等心绪平和,才走了出来。
王亚芹坐在客厅里,颇觉尴尬,以前她当美工助理时,组里的中年男人会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但那些她也不搭理,权当没听到,因为她既不能翻脸,不然会得罪人,更不能笑脸相对,那样只会让他们产生一些错误的猜测。
眼下一门之隔,却有一个男人洗澡,她有些不太习惯。
在不习惯的同时,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听说很多艺人的私生活比较混乱,就像公司里的一个老艺人,比红的发紫的儿子玩的还嗨。甚至怀疑起了昨天晚上徐容给自己那笔钱的用意。
虽然身无长物,但是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跟徐容是两个世界的人,所应该有的交集也必须仅限于工作。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