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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负心皆是读书人

2023-10-01 作者: 李破山

过了纪江长长的河堤,又驶过一座石桥,便到了汤江城前。相比起纪江的浩荡,面前的小支流,多了几分恬静的味道,流淌而过的河水,如同传言里的一样,偶尔会散出酒汤的香气。“东家,好多酿酒坊子。”徐牧抬头看去,仅目光所及,便是七八个临岸的酒坊,不时有庄人扛着粮袋,大步走入酿酒屋里。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以后醉天仙要打出名头,难免会与这些酒坊庄子,产生利益纠葛,继而变成分外眼红的仇人。收回目光,徐牧并未有任何犹豫,催促着马车,继续往汤江城里驶去。“登徒子,送我们回家!”李小婉鼓着脸,不依不饶地开口。徐牧怔了怔,才想起这一茬,犹豫了下,便让陈盛另带一人,先送李小婉三个,回附近的澄城。“你不相送?”“我为何要送?给银子办事,幸好天公保佑,把你们三位祖宗,安全送回了内城。”李小婉愣了一下,似乎也找不出能杀回去的理由。“莫不是故人?来日还能一起喝喝茶,吃吃酒。”“恕不高攀。”徐牧拱了拱手,或许在以后,他不会再与这位官家小姐,有任何交集。除非是狄人杀来内城一带,逃命之下,指不定会碰个头。李小婉眼色黯然,立在马车上,许久,不再说一句话,沉默地跳下马车,静静往前走去。“婉婉。”姜采薇看着不对,急忙也跟着下了车,相送百步之外。有江风吹过,立在江岸上的李小婉,转过了头,眼睛红肿红肿。“婉婉,澄城离着汤江也不远,徐郎说笑的,以后欢迎你来。”“采薇姐,我们换一换,好不好。”一句吐出,李小婉哭出了声音。姜采薇怔了怔,“婉婉,换什么。”“换、换……”终究没有说出口,李小婉收回了声音,抬起头,遥遥看了车队一眼。望州,河州,漠南镇……骑马,背刀,虎牌盾。她是个官家小姐,若无此行,该是循序渐进的富贵生活,过个两年,再听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不错的年轻新贵。“替我转告徐坊主,此一行,万分感谢。”“婉婉,别生气。”李小婉摇了摇头,“一场同行,过了岔口,该有各自的去处。”没等姜采薇再说,李小婉的身影,已经被黄昏的余晖淹没,直至与天色辉映,越来越远。“陈盛,快去。”“夫人,晓得的。”陈盛点了一声,率先奔马而去,随着李小婉的身影,缓缓慢行。“徐兄,我与范兄汪兄都说好了,今年一起去澄城书院,一番苦读。你且问他们,都说我今年有机会高中。”尤文才站在徐牧的马车前,喋喋不休。“你要去便去,我原本没打算拦你。”徐牧有些好笑,他可不相信尤文才的性情,会有什么寒窗苦读,顶多是以为攀了高枝,跟着范谷汪云,做个附庸风雅的狗腿。“徐兄,是这样,能否预支些工钱。”“你哪儿来的工钱……”“拙妻留在酒坊,每月有二钱银子的,我想预支十年的。”我特么的。徐牧差点忍不住,要脱鞋子抽脸了。“徐、徐坊主,你给他吧,我一定帮你干十年的活。”让徐牧没想到的是,夏霜站在一边,红着眼吐出一句。徐牧皱了皱眉,他很笃定,即便尤文才狗运气中了个小秀才,都极有可能,把夏霜立即休了妻。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夏霜,你想清楚。”“徐兄,她听我的,不然这样,我预支十年,让她帮你干二十年的活计。”“你闭嘴。”徐牧冷着脸,若非是夏霜在场,他当真要鞋子抽脸,简直不是个东西。“徐坊主,我愿意的,以前在村子里,便是我种佃田,供他读书。我、我愿意。”“徐坊主,你给他吧。”徐牧心里不是滋味,这等的世道,女子性情唯诺,红颜命如纸薄。“徐兄,我今年高中之后,肯定会回来看你。苟富贵勿相忘的。”“且当喂了狗。”徐牧冷冷掷出去一个银袋,“你此一去,高中与我无关,他日回来,也莫要惊扰我的庄人,即便是你的妻子。”徐牧真的很想,当场剥离夏霜和尤文才的夫妻关系,奈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晓得,晓得。”尤文才惊喜地拾起银子,连告别都没有,便匆匆忙忙往前狂奔,生怕徐牧后悔了一般。夏霜便立在那里,身形落寞到了极致。“夏霜,你先上车。”“谢、谢东家。”“徐坊主,我等也告辞了。”范谷和汪云两个,这一路上,对徐牧早已经五体投地,这一下也不敢多言,慌忙拱了手,以作告别。“且去,山水有相逢。”待三个惊惊乍乍的书生,跑出去没多远,姜采薇才一脸伤感地回了马车。“徐郎,她哭了的。”“哪个?”“婉婉……李小婉。”“官家小姐,不用再流离失所,她自然是高兴得哭了。”“奴家也说不好,她为何会这样。”“那便不说了,等入了汤江,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司虎,行车吧。”一场拜别,多多少少会有失落的小情绪,萦绕在各人的心头。黄昏铺下江面,不多时,被粼粼水波悄悄推走。暗色的天幕如约而至。城门口,叼着酒糟的野狗,被守城的懒散官军逗了几番,便撂起狗腿,狂奔去了二三里。“哪儿来的?”“边关望州,避祸迁入内城。”徐牧下了马车,捏了几两银子,送到官军手里。“尔等有些急了,我大纪天兵下凡,只需多一些时间,必能克复失地。”徐牧沉默一笑。“且去,入了城,往前行十里右转去官坊,取好牙牌。”官军见着徐牧无趣,懒得再理会,留下一句,转身走了回去。“用不了多久,我大纪便起兵势,杀入北狄,扬我天朝国威,哈哈哈。”倨傲的声音飘入晚风中,马车上,徐牧面容不变,只当成了一场狗屁不通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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