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当总量第一的时候,陛下开始谈人均了!
从外廷海瑞,到内廷李芳,再到陈皇后,都在劝隆庆皇帝不要过分的奢靡,因为国朝财用大亏,隆庆皇帝外派了海瑞,赶走了李芳,疏远了陈皇后。
没钱的时候,省着点,要是当初节俭一点,隆庆皇帝的皇陵也不至于只有五十万两白银的预算了。
当下的大明朝臣很难理解,隆庆六年、万历元年营造皇陵,为何朝廷会拖欠那十一万两白银的皇陵钱,一直到万历元年十二月才还清十一万两白银。
别说皇帝那高达3712万银的开海投资,也不必提每年军费支出1100万银这个可怕的数字,更不用说绥远驰道、矿业高达2000万银的负债借钱修路开矿。
就一个正衙钟鼓楼,皇帝了120万银,就为了建这么个需要每三天上一次发条、修正一下时间的钟鼓楼。
所以,一些个朝臣们,就将先帝皇陵只用了五十万银,理解为了张居正对先帝不听话的报复,让你节俭你不节俭,龙驭上宾后一起清算;正衙钟鼓楼的落成,则是张居正对陛下支持新政的回报。
赵梦祐奏闻这种坊间传闻的时候,朱翊钧对这种风力舆论感到了不可思议,他看着赵梦祐愣愣的说道:“不是,在他们心里,张先生这么厉害的吗?”
“好嘛,朕都不知道张先生这么厉害!有的时候朕还觉得张先生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摇摆不定呢。”
张居正在隆庆年间,是要排在徐阶、李春芳、高拱的后面,一直到隆庆六年六月,张居正才和高拱分出了胜负来。
高拱在内阁说了那句: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又在陈五事疏言:径自内批者,容臣等执奏明白,方可施行。
皇帝虽然只有十岁,但皇帝批阅奏疏,用径自二字合适吗?就这两句,才彻底惹怒了李太后。
所以,张居正没那么厉害,不是高拱飘了,张居正也难赢,因为先帝临终前,是拉着高拱的手托付的江山社稷。
“陛下是君父,自然看张先生不是那么厉害。”缇帅赵梦祐想了想解释了这個问题,视角不同,陛下是皇帝是从上往下看,坊间百姓是从下往上看,这站的位置不同,看问题自然不同。
赵梦祐给皇帝分享了一些坊间的小传闻,这些传闻不登大雅之堂,但还是要让皇帝知道。
妖书掀起风力舆论,风力舆论干涉朝廷政令,这在大明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比如在万历十年,张居正死后,一本托名高拱所写的《病榻遗言》在京师流传,最终掀起了对张居正的全面清算。
那《病榻遗言》不是高拱写的,但妖书对张居正进行污名化,为清算做舆论准备。
比如万历年间两次的妖书案,《忧危竑议》和《续忧危竑议》,都是因为立太子闹出的风波。这一套,朱翊钧玩的比贱儒还熟练,《清流名儒风流韵事》可是京城的畅销书中的畅销书,一共推出两期,每一次都是引起哄抢。
赵梦祐退后一步,大声的喊道:“宁远侯送贺岁礼,共有瑞兽三只,千年人参十株、百年人参一百斤、皮草六车、榛蘑、猴头菇、木耳等干货三万斤、各色牲畜三千头,活鱼十八条,宁远侯贺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余,国泰民安,政通人和。”
瑞兽就是白色的鹿一只,白色的虎一只,还有一只特别挑选的海东青,就是一只鸟,皇帝陛下对这种东西其实不在意,属于传统礼物,就那个海东青,朱翊钧还用专门跟它熬?批阅奏疏的功夫,都能把鹰熬死。
这里面当下最值钱的就是那牲畜三千头了,当然皇帝也会赏赐回去就是了。
“活鱼是宁远侯亲自到黑龙江凿冰打的活鱼。”赵梦祐解释了下混进来这十八条活鱼的具体情况,这十八条都是李成梁到黑龙江凿冰取鱼,送到京师表达自己的恭顺之心。
黑龙江之所以叫黑龙江,是因为辽国,辽太祖律阿保机的原因,辽国太祖庙曰黑龙庙,辽国太祖陵的大门叫黑龙门,又因为黑龙江水里腐殖质多,所以水色发黑,因此得名黑龙江。
“朕怎么觉得李成梁在找朕带货啊?”朱翊钧翻动着礼物的清单,越琢磨越不对劲儿,这里面东西太多了,等到皇帝一收,一句御用皮草、皇帝精选、皇室好物,这辽东这些特产,不就有销路了吗?
李成梁送这么多礼物来,朱翊钧也要赏赐回去,他这个性格自然不会加倍,但李成梁或者说辽东地方,绝对不会亏就是了。
赵梦祐低声说道:“应该是。”
“宁远侯擅长打仗朕知道,擅长经营朕不曾听闻,给宁远侯出主意的应该是侯于赵吧。”朱翊钧吐了口浊气,当初皇庄卖东西,都先给张居正用,利用张居正带货,现在,这法子反噬了。
辽东找皇帝带货来了。
辽东,大明正在实土郡县之地,你皇帝带不带货,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是你老朱家的地头。
“收了吧。”朱翊钧摆了摆手,不就是带货吗?辽东现在主销的都是硬通货,硬的很,质量上乘。
“应该是侯于赵出的主意,因为这次还有本奏疏入京。”冯保将李成梁的陈情疏放到了陛下面前。
李成梁主要是解释了下他们家狗生角的传闻,不是生角,是头顶的毛比较旺盛,那条狗也在牲畜的队伍里进京了。
狗是传统六畜之一,牛羊猪、马鸡狗。
李成梁在奏疏里陈情,他一个大老粗,没读过几天书,说不出那么多大道理,他觉得把狗生角和要谋反联系在一起,太过于牵强附会了,他李成梁不认可这个弹劾。他认为要弹劾自己谋反,践履之实的讲,应该从三千家丁的角度去弹劾,而不是狗生角,所以,那个巡按直隶御史李植,就是在诬告。
“宁远侯在跟朝臣狗斗这件事上,还不如李如松呢,人李如松还知道迂回下,找个加税的由头刨人祖坟,李成梁可倒好,上了份陈情疏,反倒是说起了三千家丁的事儿,这不是给贱儒们找由头吗?”朱翊钧看着李成梁的陈情疏,就是两眼一抹黑。
他李成梁还不如不上这么一道陈情疏呢。
陈情疏不能让别人把关,因为别人把关那就不是陈情了,所以李成梁这本奏疏是自己独立完成的,反倒是给贱儒们找到了弹劾的理由,狗生角不是造反,三千家丁才是。
“臣倒是觉得,那三千客兵才是不能碰的话题,否则也不会找狗生角这种光怪陆离的事儿弹劾了,离了这三千客兵,辽东局势就会败坏,无论谁到了辽东,都得靠这三千客兵继续尺进寸取。”冯保分析了下这三千客兵。
“那倒也是,能谈贱儒们早谈了。”朱翊钧认可了冯保的说法,和凌云翼带着的一千五百客兵一样的道理。
辽东李成梁、长崎徐渭、琉球松江陈璘、吕宋殷正茂、旧港张元勋作为武勋都送了贺礼,因为朱翊钧不过万寿节的缘故,所以每年贺岁,都是给皇帝送礼的唯一机会,而朱翊钧也做了相应的恩赏。
礼尚往来,这个钱真的不能省。
反倒是绥远总督潘季驯没有送贺礼,就只有一份贺表,不是潘季驯没有恭顺之心,而是潘季驯不领兵,绥远是和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腹地一样的腹心之地,和其他地方是完全不同的。
“去十王城吧。”朱翊钧进行了相应的恩赏,给各地的总督们写了书信,准备今日过年前的最后忙碌。
过年前的忙碌里,多了一件去十王城表达亲亲之谊的行程,这项行程格外的重要,因为十王城迁藩是否顺利,直接关系到了大明清丈、普查丁口的结果。
幸好一切都比较顺利,今年再迁徙了五个王府入京,再加上之前的五个王府,现在是实至名归的十王城了,人地矛盾尖锐的河南、山东、山西等地,清丈最棘手的阻力彻底消失。
大明皇帝的车驾先到了十王城,朱翊钧见到了迁入京堂的各地藩王,尤其是那个代王朱鼐铉。
“代王,你在奏疏里问朕,沿街乞讨亦祖宗成法乎?”朱翊钧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朱鼐铉,略显无奈的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祖宗辛辛苦苦成就的基业,留给子孙后代的恩惠福禄,经过几代人就消耗殆尽了。”
“各地藩王难,朝廷也难,大家都勉为其难吧,宗室子弟,起点已经比大明绝大多数人要高很多了,能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只能说自己不思进取了。”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大明的宗牒发放收紧,即便是有宗牒也拿不到俸禄,领宗俸的也只有两万余人,而大明宗牒六万多份,也不是人人都能迁徙入京,郡王之下,只能让他们想办法自谋生路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为了能排在前面迁入十王城,代王朱鼐铉才那么胆大包天的询问皇帝。
来得晚了,连口剩饭都讨不到了!朱鼐铉俯首说道:“臣能管好自己已经不错了,顾不得旁人了。”
代王上那本奏疏是为了自己讨福利,是为了到京师养鸟遛狗斗蛐蛐,而不是为了别人,他一个藩禁政策下长大的王爷,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在京师还能吃好穿好住得好,在代王府的时候,连骗子都不登门,因为实在是没什么油水可榨了。
朱翊钧在十王城逗留了近半个时辰,和诸多王爷见了个面,联络了下感情,主要叮嘱各王爷,要防止被骗,别领了宗俸,却被骗子给骗走了。
大明皇帝的车驾,离开了十王府,前往了皇家理工学院,第二期的营造已经接近了尾声,而皇家理工学院的整体氛围,的确比国子监要好上很多,理工学院从内而外的充斥着一种脚踏实地的务实风格。
京师东西南北四方之地,朱翊钧都要挨个走过,每年过年都是如此。
时光荏苒,万历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最后一次廷议,要一直休沐到来年初六,廷议会继续进行。
“去年,西山煤局、胜州煤局、卧马岗煤局、永平煤局等诸多煤铁联营官厂,共计产焦炭、煤炸、蜂窝煤等九亿三千斤,粗钢产量为508万斤,生铁产量为4200万斤,较去年煤增长了58%,粗钢增长了145%,生铁增长了116%,之所以有如此增长的差异,主要是煤炭能够供应百姓过冬之外,终于可以用于炼铁炼钢了。”王崇古作为西山煤局总办,官厂团造的负责人,汇报了煤钢产量。
之所以有这样的差异,是因为煤炭的采挖量终于能够供应民用之余,进行大规模炼钢炼铁了。
“之前每一里驰道的造价为9800银,现在的造价为8600银,降低了1200银,随着钢铁产量的增加,工兵团营制度的完善,驰道的造价会进一步的降低。”王崇古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下这种增长造成的影响。
需要一个指标去衡量钢铁生产增长带来的影响,王崇古选择了驰道造价的降低,成本看似降低了12%,可但凡是督办过鼎建大工的人,都很清楚这成本的降幅是极为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