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朝廷诸多官员感触最深的指标,驰道造价。
驰道好,就是贵,贵不是驰道的缺点,穷是大明朝的缺点。
京开驰道总预算为1375万银,以现在的成本而言,预算可以降低到1210万银,节省165万银,直接省出了三个先帝皇陵的钱,还有十五万两给陛下用于鳌山灯火给百艺的赏钱。
“去年时候,京师两个毛呢官厂有粗纺毛呢60万匹,精纺毛呢10万匹,兰州毛呢官厂为15万匹,今岁口关核算入腹地粗洗羊毛为12万袋,今年永定永升毛呢官厂为72万匹,精纺毛呢为12万匹,总计82万匹,兰州毛呢厂为粗纺毛呢为18万匹。”
“今岁毛呢产量终于突破了100万匹,臣为大明贺,为陛下贺!”王崇古郑重其事的说道。
毛呢产量突破100万匹,代表着草原上又少养了很多的马,多养了很多的羊,草原上没有那么多的马匹,是绥远王化的一切先决条件。
本来,羊毛生意应该是大明版的‘羊吃人运动’,但是折腾到现在,变成了羊吃马运动。根据遣泰西特使、葡萄牙国务大臣徐璠的奏疏,受到大明布的冲击,英格兰的毛呢产量降低到了13万匹,而西班牙毛呢产量为74万匹,大明的毛呢总产量,第一次超过了泰西的总和。
11年了,自从大帆船到港11年了,大明终于又完成了一项商品优势的超越,那就是毛呢纺织业的全面超越。
天朝上国之所以是天朝上国,是全面领先,那才是天朝上国,在陛下的带领下,大明正在一步步的实现再次伟大的战略主张。
“同喜,同喜,大明强,则大明万方黎民则强,万方黎民强,则国强。”朱翊钧笑着说道:“行之者一,信实而已,信、就是信义,说过的话要算数,做出的承诺要兑现;实,就是事实,践履之实,不妄言。”
“落后就是落后,在万历初年,造船不如泰西,毛呢生产不如泰西,朕认了,这是一大步,朕郑重感谢王次辅的经邦济国,为大明再次伟大之事添砖加瓦,做出的巨大贡献。”
“今岁的崇古技术进步奖,朕决议颁给皇家格物院的液压技术,不知道王次辅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王崇古没想到技术进步奖他还有资格去参与决策,他也没顺杆爬,而是立刻俯首说道。
这事听陛下的。
大明技术进步奖,民间戏称崇古奖,因为功赏牌上有王崇古敬赠的铭文,朱翊钧也随大流的这么叫了。
液压技术的出现,正在悄然改变生产,也是实至名归的技术进步。
“朕素来不喜欢国进民弱,国退民强的主张,这完全不符合生产的客观事实。”朱翊钧看着廷臣们极为感慨的说道:“而现在,王次辅提到的煤钢联营和毛呢生产,就是国进民强的典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退民如何能强?”
“他们鼓噪的这种想法,国退则民强,关键在于这民是什么民?豪民强,黎民弱。”王崇古面色凝重的说道:“陛下,国退豪民强黎民弱,国进豪民横强黎民稍强。”
民的定义很关键,是豪民还是黎民?
在分蛋糕的时候,豪民依旧是能切下去一块比黎民更多的蛋糕,所以,国家进步豪民也在变强,只不过黎民喘了口气而已。
这是符合张居正《阶级论》第二卷的关于分配的讨论,占据了10%的上层建筑分了七成的利润,而占据了90%的下层基石,能得到三成的利润,已经可以高呼皇帝万岁了。
国进民强,国退民弱,就是大明在实践中总结到的经验。
“陛下,王次辅对煤钢的产量进行了瞒报。”张居正面色十分平静的说道。“啊?”王崇古眉头紧蹙的看着张居正问道:“瞒报什么了?我瞒报了什么?都有六册一账的,可不敢胡说!”
“今年山东、河南两地的煤钢产量为何不在奏闻之中?”张居正也是一脸凝重的问道。
王崇古松了口气,是又气又庆幸,他赶忙说道:“啊这个,主要是还没算出账来,年后再奏闻陛下。”
“如此甚好。”张居正这个甚好,也不知道是说现在大明甚好,还是说王崇古甚好,还是两者兼有。
王崇古气张居正见缝插针都要给他一个大逼斗,打的他晕头转向,这可是煤钢,瞒报一百斤就是三副甲胄了,瞒报成千上万斤,他王崇古想干什么?
庆幸的是,张居正其实在给王崇古打补丁,万一有人拿这个说事,王崇古也算是在陛下这里报备过了,那就不是瞒报了。
这事儿的确是个小事儿,但一旦被贱儒们拿去搬弄是非,那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没见贱儒们能把狗头上多长了一些毛上升到李成梁要造反的高度吗?
工部尚书汪道昆,看了一圈开口说道:“今年,五桅过洋船总计建造了83艘,三桅夹板舰共计720艘,值得注意的是,快速帆船只建造了四艘,这方面,是没有达成预期的,最开始造船厂预计建造六艘快速帆船,但最终只完成了四艘。”
汪道昆怀疑快速帆船,跟他八字犯冲!
自从他当上了这个工部尚书之后,每次奏闻陛下,都是不及预期,搞得汪道昆打算致仕的心都有了!
“大司空是不是有点太小看快速帆船的建造难度了?那费利佩二世连五桅过洋船都没捣鼓明白呢,人西班牙可是日不落帝国,造船强国,咱们已经可以量产快速帆船了,不错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朱翊钧则是满脸笑容的说道:“能量产就已经是祖师爷保佑了!”
“那咱们大明能跟番夷比吗?那不是自降身份?”汪道昆仍旧是有些不满意的说道。
朱翊钧哈哈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把人家当番夷了?这才阔了几年?万历元年,不是国姓爷跑到了吕宋马尼拉打劫了造船厂,那时候连三桅夹板舰都造不出来,朕记得当时大司空在松江府,可是抱着那条没建好的船,吃住都在船上呢。”
当初殷正茂把船拖回大明入了新港的时候,汪道昆真的在那条没建好的船上,吃住了一个多月,才算是捣鼓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需要的时候是洋师父,现在不需要了,就是番夷。
汪道昆十分确信的说道:“那费利佩也是番夷,要比也是跟大明自己比,当初五桅过洋船投产就非常顺利,现在反而是拖拖拉拉。”
“这不是为了验证铜包木的技术吗?一艘快速帆船造价超过了五万银,可不得保护好吗?”朱翊钧对为何没能如期完成生产目标非常清楚,为了等铜包木技术的落地。
铜包木技术是为了应对船只的生死大敌,船蛆。那玩意儿一次产卵就能几十万颗,半个月就能成熟繁衍第二代,哥伦布的船队,就有一半是被船蛆给干掉的,快速帆船还是木船,虽然大明也有通过刷桐油漆面的办法防止船蛆,但效果仍然不是非常理想。
铜包木,就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铜贵,大明少铜,不是吕宋的铜料不断流入,大明也不能这么奢侈的用铜包木的法子。
但能大大的增加航海的稳定性和船只的寿命,只要能够顺利远航一次,利润就足以抵消铜包木的投入了。
“朕看了看,也不是很多嘛,大明1.2亿人,人均煤炭才七斤多点,人均钢铁甚至不到半斤,这多吗?这一点都不多,大锄两斤半,小锄两斤,一年捣鼓的钢铁,连人手一把锄头都不够,仍需努力啊。”朱翊钧看完了今年的生产报告,由衷的说道。
“嗯?”张居正猛地一抬头看向了陛下,而后看向了廷臣们,当总量第一的时候,陛下开始谈人均了!
大明人这么多,这人均也想第一?能这么平均吗?
陛下践履之实,官厂造的这点钢铁,真的不够每人发一把农具的,这的确是实话,但是民间也有坑冶,民间也有铁匠铺,大明自洪武年间革罢官冶所之后,又不是不用铁器了,而且一把农具保养的好,能用十年二十年之久,铁锹的杆换了两三个,铁锹仍然能够凑合着用。
张居正将其理解为一种激励手段,防止内外过分的骄傲自满。
有些事也可以平均,比如收入,收入一平均,所有人都立刻能感受到阶级的真实存在。
生产报告之后,王国光张学颜,制作了一张巨大的图表贴在了一个版面上,讲解了今年朝廷财税收入的具体情况。
“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今年的商税超过了总体收入的40%,达到了1423万两白银,而今岁的整体财税收入,包括各大官厂上交的利润,为3514万银。”王国光介绍了总体情况,大明的赋税改制正在进行,现在朝廷奏闻,都是将各种实物进行折价后奏闻陛下,这样一来更加直观。
这也是大明从租调庸税制,向货币税转型的具体体现。
相比嘉靖、隆庆年间每年六百万银左右的收入,大明万历十一年的整体税赋增长了整整六倍。
“陛下,臣请命,明年在南衙地区试推行一条鞭法。”王国光介绍了大明今年财税的超高收入后,立刻说起了财税改制的下一步,一条鞭法,货币税开始试点。
“那就廷议吧,看看诸位廷臣明公的看法,而后下章到南衙应天府、松江府询问巡抚和地方意见,如果都觉得可以,那就在南衙先小范围试点吧。”朱翊钧思索了片刻,一条鞭法在南衙试点,不是全国推行。
在实践中不断的总结经验和教训,才能推而广之。
一条鞭法的推行,需要慎重,但也不能裹足不前。
“臣以为,小步快走,和稽税院一样,先从松江府开始为宜。”张居正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缩小试验区,局限在松江府一地。
因为松江府最合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