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鸿军跟人约好在京西见面,开车就直接从大兴县城往西绕过去,沈淮他们则分乘两部车返回东华大酒店。
九五年国内经济还刚刚起步,民众生活水平还没有大幅提高,对经济发展水平依赖严重的旅游业自然也没有日后那么火爆。
即使是首都,酒店宾馆行业的生意,在春节期间也是要相对冷清得多。
东华大酒店虽然在燕京的位置有些偏东郊一些,离真正繁华的市中区有些距离,但整栋楼有八层,也是东华财政条件尚可时,从燕京市政府划地建设的新楼。
东华大酒店除了客房部、餐饮部之外,通常的棋牌室、桌球室等等常规的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
回来后,陈兵就领沈淮等人直接到四楼的娱乐室休息、聊天。
冷晴天气,走进温暖如春的房间里,人就懒得再出去。
宋彤直嚷嚷上午跑厂子参观无聊得很,进了房间,看来诺大的大厅里,有两张颇为高档的桌球台,就拿起球杆拉人陪她打球——顾子强、胡雏军坐回来,有很多疑问都憋在他们心里,不知道直接问出口会不会很不合适……
沈淮走到窗子前,酒店后面是个兼作停车场的院子,种植的两排高大梧桐树皆枝叶凋尽,枝桠横斜,这么冷的天气,竟还有一只老鸦栖息在树桠上。
服务员端了茶上来,沈淮接过揭开青花瓷的杯盅盖子,茶香扑鼻,跟陈兵说道:“嗯,是正宗的嵛山老茶,我这次回京,还特地捎了两罐送人,自己都没有舍得喝……”
“嵛山茶,茶叶碎,茶形不好,所以远不如龙井、铁观音等茶有名,但说到历史,也很有渊源。”陈兵说道。
“茶形不好,是不是炒茶工艺不过关?”沈淮问道。
“燕京农科院下面有个茶叶研究所,我送了一些新茶过去做研究,看能不能改良炒制工艺,”陈兵说道,“不过还没有结论……”
沈淮泯着滚烫的茶水细吸入喉。
对于很多人来说,正处级的地市驻京办主任或许已经是其追求的仕途顶峰,但对陈兵来说,蛰伏于京,做事业的雄心依旧不熄,故而才会在做好驻京办主任份内事之余,还为新浦建港以及嵛山茶炒制工艺奔走,也不忘整顿东华大酒店的经营。
“子强,你们过来,”沈淮喊顾子强,心想他们也闷葫芦闷一路了,喊他们过来,说道,“你们想承包厂子的想法,思路是对了。今后十几年二十年,国内在电网相关领域的投资,只会一年比一年规模大,故而对变压器等电力设备的市场需求也只会持续扩大,不会缩小。从你们的生产组织方案来看,你们也有很细致的准备跟筹划,子强这几年在国企,看来是很扎实的做了一些工作。但一定要我说实话,你们几个人凑几十万,承包石河子镇的这家小厂子,我个人倾向不赞成……”
程月也无心给宋彤拉在那里打桌球,听到沈淮正而八经的跟子强他们谈事情,也放下球杆围过来。
倒是孙亚琳几乎能猜到沈淮会说什么话,反而无意凑过去,拿起球杆跟宋彤打球,又跟胡玫说道:“不要去看沈淮摆臭威风,没意思得很。”
听孙亚琳这么说,胡玫当真是不好意思凑过去,但看着孙亚琳跟宋彤打球,心思却还在沈淮那边——整整九年时间未见,再相遇,沈淮身边带着太多叫她们看不透、又诱惑她们去窥测的神秘。
“像石河子镇设备厂这样的小规模电力元器件生产企业,浙东一带最多。这个情况,雏军走市场应该更清楚一些。这些企业大多是在八十年代就开始起家,规模有大有小,大的年产值数以亿计,规模小的也就是小小的作坊。但特别是这些小作坊式的生产企业,数量极多,多如牛毛。市场上,包括假冒伪劣产品在内,几乎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中低端产品,都由这些浙东小厂生产出来——我不赞同你们承包厂子,倒不是说你们的计划有什么漏洞。你们要承包的这家厂子,以现有的设备,以及你们已经有的方案,只能也只打算做中低档的变压器设备。这个,跟浙东那些电力设备生产小厂,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是,又很显然,你们做市场以及组织生产,都未必有他们那么丰富的经验跟灵活的手段。宋鸿军倒是没有好意思直接说,一定要我说白了,你们几个人凑几十万下去,一两年内怕是很难有什么起色。但是,很显然,你们能筹集到的资金又很有限,半年没有起色,你们还能撑一撑,一年没有起色,你们能撑下去吗?”
“我倒觉得年轻人做事业应该闯一闯。”陈兵见顾子强几个人,给沈淮说得哑然无语,在旁边就说些打气的话,“豁出去,才有成功的希望;不豁出去,连个希望都没有。不过计划要制订得更周密一些,要想到能不能咬牙坚持成功到来的那一刻……”
叫沈淮一针见血的戳破他们计划中最致命的漏洞,顾子强、胡雏军也是默然无语。沈淮说的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最担心的,也是他们目前没有办法克服的。
程月心里压了大半天的疑问,这时候忍不住问出来:“沈淮,你说你在乡镇工作,怎么对企业经营也这么精通啊?这些天我天天听强子在耳边叨叨承包厂子里的事情,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倒没有你说的那么清晰……”
沈淮微微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兵在旁边笑道:“我们东华虽然经济发展落后,生活水平要比大城市差很多,但也有一流的企业。你们当真就以为沈淮在东华是个普通的乡镇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