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跑上楼梯,脚步像在跳舞。希塔里安可以想象对方的惊慌。这附近没有攻打城市的冒险者,也没有十字骑士,但他们头顶爆发出一阵巨响,几分钟过后,地面还在余震中晃动。要不是希塔里安给自己施加了魔法,她也早已无头苍蝇似的往外逃了。
但奥兹·克兰基阁下命令她留在这里,并保证此地绝对安全。希塔里安认得墙上的稳固符文,可她不确定这玩意的范围是否能囊括整个房间。我需要站在墙边?还是坐在椅子上?如果天花板掉下来,稳固符文还管用吗?她觉得如果他们真的安全,“怪诞专家”不会独自离开——敌人已经闯进了大教堂,靠守卫无法解决,奥兹阁下不得不去帮忙。
慌张的逃亡者接近门口,希塔里安打算屏住呼吸,却闻到一股香水味。神职者不可能洒香水。她隔着门缝偷窥,看到一大块向前翻滚的丝绸蛋糕。
希塔里安一下拉开门,“蕾格拉?”
“林戈特!”女孩迅速扑进房门,把挂满泪珠的脸颊贴在希塔里安颈间。她臃肿的长裙被把手刮裂。“你还在这儿!盖亚救我,你还在!”
我可不想在这儿。希塔里安心想,爆发的战斗打乱了所有计划,于是“怪诞专家”决定立刻回到学派。他们几乎已经踏入了矩梯,但奥兹阁下忽然改了主意,丢下她消失不见。起初希塔里安猜测他很可能是去抢救大教堂里的神秘物品,不过后来她打开不远处的箱子,发现这次的实验用具全都在里面。
没有法则巫师操控魔法,她只能盯着阵图瞧。不管学派用多少方法提高她作为神秘生物的素质,知识的习得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林戈特。”蕾格拉还在抽噎,“我该怎么办?”
“别哭了。”她不得不用魔法安定朋友的情绪,“发生什么了?贾纳科斯不是早就带你回去了吗?”
“导师把我赶回来。”蕾格拉哭着说,“她讨厌我的裙子,还说她从不收嫁过人的女孩当学徒。”
“你结婚了,蕾格拉?”
“只是订婚而已。父亲本想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男爵,当我有资格留在学派后,他告诉我婚约解除了。”但蕾格拉的导师多半不喜欢听她解释。学派巫师有自己的规矩,尽管如此,也有太多学徒为一个名额抢破头。“为什么她会知道?”【1】 【6】 【6】 【小】 【说】
当然是因为有人告密,那些落选的人。蕾格拉是个天真的贵族私生女,希塔里安可不是。但她没把事实说出来,真相没法安慰蕾格拉。“寂静学派会调查我们的来历。好了,别难过,你正好可以回家去了。”
但蕾格拉一点都没有在街头时的兴高采烈。“不,求求你,我不回去。”她睁大眼睛,似乎魔法也无法平复她的情绪。“父亲会再把我嫁给那老家伙的。求求你,希塔里安,千万别赶我走。你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这话令希塔里安很感动。“我永远不会赶你走,蕾格拉。我会和奥兹阁下提起你。但不是现在。我们得先等他回来。”
“你发誓,希塔里安!你发誓。”
“我发誓。”
“唉,亲爱的林戈特,我实在受不了了。”魔法的时效过后,蕾格拉抱着肩膀哭起来。她独自发泄一下有好处。
希塔里安将她扶到箱子上坐下,再匆匆跑去门前。周围空无一人。也许我们偷溜出去也没人发现。所有人都有事在身,所有人都没空看着两个巫师学徒。这是个好机会,逃离教堂,逃离战场……干嘛不再远一些?我可以离开寂静学派,带着蕾格拉回到拜恩去。青铜齿轮的莉亚娜女士会接受蕾格拉,只要希塔里安开口。到时候,蕾格拉就能摆脱她的未婚夫,得到新的生活。
天窗外的喊杀声教她停下脚步。诚然,巫师宝库里的椅子给了希塔里安一点战斗力,然而她举起剑,却连同龄的凡人都打不过。区别在于使用方法,奥兹·克兰基说,你没经过训练,有力气也不会用。但没关系,反正巫师们也不会让她上战场,根本用不着训练战斗技艺。这是学派巫师与拜恩的领路人达成的唯一共识,希塔里安偷偷庆幸。
“天啊。”蕾格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边吸鼻子边咕哝,“外面在打仗呢。反角城怎么变成这样了?”
“谁知道?不关我们的事。”
“敌人会不会进到大教堂里?”
“这我也不知道。”希塔里安如实回答,“但先前我还把你当成打进城的士兵了。”
“我可没那本事。你说奥兹阁下在这里?我们大概不用担心罢。他上哪儿去啦?”
“他要求我留在这里,此外什么也没说。”希塔里安看着脚底的魔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蕾格拉,你是从大教堂的矩梯回来这儿的吗?”那她应该出现在我旁边才对。
“不,贾纳科斯要我乘船回来。可我不敢回家去!”
所以她来找我。希塔里安明白了。这么一来就合理多了。真希望我拥有尤利尔辨别谎话的能力,这样就无需疑神疑鬼了。“盖亚保佑你,蕾格拉,你没回去很明智。外面在打仗,但这里很安……”
一阵巨响传来,她的话卡在嗓子里面。房间剧烈晃动,符文被簌簌洒下的泥灰遮蔽。蕾格拉放声尖叫,希塔里安也想大喊。她用最后的勇气给两个人施加魔法,但魔力不听使唤,迫使她尝试再三。
最后她终于成功,摆脱恐惧的拉扯。两个学徒逃到门前,犹豫着是否要踏出去。震动来自天花板,希塔里安能感受到高位格的神秘在头顶碰撞,这才是她对稳固符文没信心的原因。摇晃和巨震不能摧毁房间,但魔法绝对可以。她不敢想象被发现后,攻城的士兵会对两个年轻女孩做什么。“不能等这里塌下来。”蕾格拉说,“我们得逃到楼梯上去。”
“奥兹阁下会找不到我们!”
“我们先去找他,希塔里安。求求你,待在这里我们会死的。”
“去外面也一样。我是医师,不是战士。大教堂里好歹还有守卫。”但希塔里安还是推开门。不论如何,她们得换个地方藏。“我也不知道克兰基阁下的位置,可能要走很远。你里面还有其他衣服吗?”
私生女学徒指了指靠近花窗的大理石柱,两个长翅膀的诺恩将手臂伸出壁画,递给彼此鲜花。“我的行李都在那儿呢。”
巫师学徒的长袍远比裙子舒适,起码看起来能跑得快些。希塔里安虽然毫无目的,但她能依靠火种避开交战中的神秘生物。经过正厅时,她看见两具倒在台阶上的十字骑士的尸体,有个瘸腿的流浪汉正试图扒下盔甲的腰带扣。他满手都是血,连膝盖和脚趾也泡在血泊里。瞥见她们后,流浪汉抓起尸体的匕首,几步跨上台阶。
希塔里安呆在原地,眼看着刀刃向自己逼近。比起她在拜恩经历过的几次训练,而今的情况着实突然。或许这时候该对此给出反应,但她完全不清楚要怎么做。
流浪汉踏上瓷砖走廊,却因脚底的血滑倒在地。一时间,残疾和跌伤使他在原地挣扎。希塔里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挥手。流浪汉寻找受力点支撑上身,同时摸索掉落的刀子。
但一只手抢先他一步,接着把刀刃插进他后背。流浪汉哆嗦了一下,于是那只手拔出刀,又刺进他肩膀。暗红的血从皮肉和刀背的缝隙溢出来,好像叉子扎入蛋糕,冒出奶油。这番景象似乎并没有多可怕。
流浪汉仍在挣动,手臂向后抡,试图阻止那只手。但这只让他的手背碰到了对方的腿。“林戈特。”蕾格拉尖叫着抽回手,一刀捅进他的喉咙。流浪汉低了低头,不动了。“林戈特!”可她还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