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郎有点憨厚,有点执拗,脑子一根筋,他是个好人。
当初在登州将他收为麾下,李钦载不过是抱着惜才之心,毕竟郑三郎这样的大力士很罕见,尽管吃得多了点儿,在军中多熬练几年,或许是一员虎将。
遗憾的是,李钦载没想到今日自己会陷入这般绝境,连累着大家也都被拖进了绝境里。
一个个都是大唐的好儿郎,都是朝气鲜活的汉子,如果可以,李钦载真不愿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战死。
就算自己能活下来,回到大唐后,他有何面目面对这些将士们的父母妻儿?
帅旗就在自己的头顶上飘扬,尽管此时情势危急,李钦载还是忍不住叹息。
“郑三郎,乖,听话,先把帅旗放下来,别特么在我脑袋上飘。”李钦载温柔地劝道。
郑三郎表情充满了不解:“为啥?帅旗放下,军心就散了!”
李钦载微笑:“你特么懂得真多……帅旗在我头上飘,是打算告诉敌人的神射手,我这个一军主帅就在这里,快来射我吗?”
郑三郎愣了一下:“那咋办?冯头儿说了,帅旗不准放下。”
李钦载压着火继续微笑:“如果实在不愿放下帅旗,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你特么可不可以离我远点儿?滚到世界的尽头,顺便把敌人的神射手也引过去。”
问题有点难,郑三郎挠了挠头:“冯头儿说……”
李钦载终于忍不住了,起身狠狠踹了他一脚:“冯头儿是你爹啊?这么听他的话,我的话你咋不听?”
郑三郎挨了一脚,却动也不动,李钦载这点力道给他挠痒都不够看。
“反正我不能走,冯头儿说了,要我贴身保护你。”
此时的郑三郎犟得像一头吃饱了却不肯周游世界的倔驴。
但郑三郎还是没蠢到家,帅旗死活不肯放下,这是原则问题,人可以离李钦载远一点,免得李帅真成了敌军神射手的活靶子。
见郑三郎终于远离,李钦载松了口气。
跟憨货讲道理真的太累了,比上阵杀敌都累。
这时敌军左右翼已开始疯狂扑向唐军阵中,刘仁愿一只胳膊受了伤,但仍拼尽全力指挥。
不得不说,李钦载提前命将士们挖壕沟的决定无比英明。
若不是唐军阵外这一道道壕沟的阻挡,此时的敌军早就策马冲破了唐军的防线,一旦被敌军破阵,唐军仅剩的这两千多人不够他们杀的。
现在有了壕沟,敌人骑兵的优势基本荡然无存,很多敌军将士甚至索性放弃了骑马,徒步越过一道又一道壕沟,向唐军发起进攻。
然而徒步难免影响速度,唐军将士的火器可就不客气了。
一轮轮齐射下,敌军不断倒在壕沟里,或是尸首挂在鹿角拒马上,一拨又一拨,双方都豁出了性命,只为彻底将对方战胜。
片刻之后,唐军阵中再次出现危机。
许多将士的火药已用完了,彻底弹尽。
三眼铳没了火药,比烧火棍还不如,于是唐军将士纷纷抄起了刀戟矛枪和弓箭。
失去了远程打击的覆盖,同样艰难进攻的敌军顿时觉得活过来了,在将领的命令下,怪叫着朝唐军再次发起了冲锋。
李钦载心头越来越沉重。
火药已尽,最后一丝倚仗失去,接下来便是当面一刀一枪的厮杀。
在敌军人数占优,又是被动防御的情况下,这支唐军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心跳陡然加快,李钦载甚至在考虑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后,选择怎样的时机冲出阵外,点燃腰间绑着的炸药与敌人同归于尽。
自己的尸首是绝对不能给他们留下的,否则会给李勣带去很多麻烦,不如炸成碎片,让人拼都拼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