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二位受惊了。”楚涛默默敛起枕边帕巾,拭去嘴角残血,一贯地平和着,虚弱的淡笑似一抹不灭的微光。
刘思仁静告:“瘀血虽已清出,仍需静养时日,不可轻动弦音。”
照临却铁着脸愤然道:“我已说过此曲不可再奏。你若要寻死,我径直给你点儿断肠草,倒也干净利落,免得大家空忙一场。”
楚涛却更笑起来:“寻死还不容易?库房里刀枪剑戟哪件不夺人性命?最不济那挂在墙上的龙冥剑,手起刀落地痛快。何劳照临兄?”
“你!”黎照临斯文全失,跳脚跺地道,“若非一心求死,何必摆弄此等不祥之曲?曲中之力,足以将你如今残躯撕碎!我真不该与你们这些不怕死的武林人打交道!”
“照临兄莫怪,楚某无意贬损。”楚涛已支起身子,从容地接过刘思仁递来的杯盏,轻酌慢饮。“人世走一遭不容易,岂有自毁之理?只是,如今可还有他途?白衣圣使遗祸无穷,我若坐视,他日的黑石崖只怕血流漂杵。此伤,照临兄不必耿耿于怀,我自知时不我与,天命而已。”杯空言尽,杯落回响。仿佛他所饮的不是茶,是酒。
刘思仁与黎照临相对无言。照临心中更憋屈,师门所学,到用时方恨少。简直羞为医圣传人。却又能怎么办?只眼睁睁看着楚涛形销骨立地撑一天算一天。
须臾,楚涛已整理了衣衫,起身下榻。二人惊慌欲扶,他却已缓步到了书桌前,悠然地坐下,笑出了长河会盟时的风采:“莫要告知他人,徒然心忧,徒增动荡。”
“老汪会妥为代理。”刘思仁答,“雪海倒是没多问,一心把玩她的双剑。史夫人问起,只说你不在,她便不多言了。”
楚涛点头道:“近日游侠处传来些消息,南岸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练武的经商的生面孔。怕是背后有事。此事我已着人暗查,如有消息让汪叔先行照应,我若好些,仍是要亲自过问的。君和一处,若无消息,街上各种传言不必理会。”
二人点头相应。
“那么,连谢兄也不告知么?”照临似乎心有不甘地想探询些什么。
楚涛却故意装起了糊涂:“告诉他什么?让他知道街上有多少人在骂他?”
“可他去的是秦家!”照临不解。自己的左膀右臂突然出走去了对岸,楚涛竟还能笑得出来?
“秦啸欠他一命。他也欠秦啸一命。这结,迟早要解开。秦啸惜才,多少年了一直想召他回去,应不至害他。这回是我赶他去北岸的,秦啸向我要人,我不可驳了他的面子。你们不必再有猜疑。”楚涛明白他的担心,却只是一笑置之,似不愿再言那些不可控不可为之事。
照临知道,单为借人之事,他们不至于吵得差点打起来。然而楚涛既不再提,大家也不便多问其中纠葛。只想着兴许有一天,谢君和又会突然回来,就像他的消失那样,带着酒气,还有满嘴对楚涛的揶揄。
二人见劝不动他,只好留他静养。刘思仁在书桌旁留了几卷书便推门而出,却与照临同时大惊失色:“夫人!”
史薇兰静静站在阶下,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苦茶。没有人告诉她,他在此处。
望着张口结舌的二人,薇兰笑得若无其事:“我不扰他,云逸这小淘气,不许我走开半步的。”她把茶碟递给刘医师,“我也不会乱说话,你们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我只是不太放心,过来看看。告诉他,云逸等他回来,一起放纸鸢。”
她悄悄地离开,正如悄无声息地来。
没人问她究竟知道多少事,也没人问她是喜是忧。楚涛隔着窗隙只望见她发髻上清淡的乌木簪,还有渐远的背影。
“兰……吾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