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挽回不了什么,楚涛推开门的那一刻,屋里的油灯被风吹亮了一瞬,而后便沉入了黑暗。
冷凤仪举起床边的药碗,狠狠地朝门边砸过去。砰然地,徒留一地伤痕。而后,她缩在榻上,抱着唯一能抱紧的双膝大声哭泣。永夜侵噬着她的世界,带走了所有的色彩,她仿似风中尘埃,将整个意识散尽。
愿赌服输,她暗暗告诫自己。冷凤仪,如今只靠你自己了。
楚涛没有立刻就走。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他默默站在屋前,仰头,闭目。似乎是想让月光冻凉了他的心才好。人前的潇洒从容,只剩一具空躯壳。
照临望着他疲累至极的身影,略显歉意:“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请你来。”
楚涛哀伤地摇头:“我帮不了她更多了,连我自己都不知何去何从。”
照临着实有些心疼:“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情归情,事归事。帮我个忙。过些日子,她的身体好些了,我会安排船,请你送她北归。南岸实在没有第二个人能和齐家心平气和地说得上话。医者仁心,我只能把她交托给你。冷凤仪离开南岸之时,便是长河之上风云际会之日。请你亲自护送她,直到见到程云鹤大侠。其他人,凤仪未必肯见。”凉风催生着干咳,他围紧了白氅,似在掩饰着伤痛。
照临有些恍惚。不敢料想楚涛依然会用这样周全的善意对待她。
“不必担心诗雨,她会在南岸好好地等你回来。”他平静地对着月色,遥望着什么。“我的任何事都不要与冷凤仪讲起。我怕她再惹祸上身。”
话音落,庭院中突然一声细微的异响,这让楚涛神色突然凝重:“这几日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吗?”
“天天都一样,周围安静得很,没多少人迹。”
黑夜里,一只寒鸦聒噪着向天空飞去而已。楚涛的双眉这才微微舒展开来。“你出入此地时也多留个心眼,以防他人尾随。”
“怎么了?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
“此一时彼一时。只是有点担心。照临,他们已经来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这群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该如何是好?”黎照临紧张起来。
“照顾好她,尽早让她恢复身体。我会设法联络合适的船。”
“码头的船不都听你的吗?”照临以为这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楚涛意味深长地回答他:“此时,一切难讲。”
“好。”照临答应下来,却又长吁短叹起来。
“有话就说。”
“好可惜啊!如果没有江韶云,没有这难愈的伤,没有夫人……会不会……一切都容易些?”
楚涛回了他一声笑:“没有楚涛,没有南岸,也没有这长河,她依然还是她——为了自己要走的路,不惜粉身碎骨。”
“与你一样。”照临道。
楚涛吃了一惊,回望他,却又避开他的目光飞身上马:“不用多想,她会好的。北岸缺不了她。过不了几天又会带着睥睨天下的样子把每个人都嘲讽一遍。有一天,世上不再有楚涛了,她就会忘了我。”
“那么你呢?”黎照临决不信他故作的风轻云淡。他能为冷凤仪担下各方的滔天巨浪,难道只是为了一声不见?
“等到世上再没有楚涛的那一天,也就不知心痛了。”他轻轻扬起嘴角,一抽马鞭,飞驰出去。
黎照临默默注视着远去的驭风,渐渐明白,这两颗心之间早已是填平不了的鸿沟。就如同两岸的深怨一般,在彼此的对视与算计中,越来越深地崩裂,直到裂成心底最深处的伤,被一座座坟墓埋葬。
然而却为何,心底的伤,仍是流淌着痴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