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了。”
“是啊。”
“也就是说,我们——”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她长长的吸了口气。
不知道是即将可以离开这里的轻松感,还是将要面临未知危险的紧张,她的神情显得复杂而凝重,出神的想了一会儿,才感觉到我身上不同寻常的安静来,又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突然抬头看着她:“南宫离珠,你听说过——八大柱国吗?”
“八大柱国?”她重复了一遍,微微蹙眉:“是什么东西?”
“……”
看来是不知道。
我原还想着是不是我对朝廷的结构不够了解,或者朝廷内部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南宫离珠毕竟自幼就靠近那些皇子,多少应该听说过。
连她也没有任何印象,那应该不是本朝,或者说,至少不是裴元灏和太上皇这两代皇帝治下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却紧张了起来:“跟我们要走的事,没关系吧?”
我说道:“没关系,我只是无意中听说了,所以随口问问,你放心,没什么要紧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别的事情我不管,但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如果有任何阻碍,你都要提前告诉我,我要万无一失。”
我说道:“你放心吧。”
听见我这样再三保证,她才稍微放下心来,又看了我一眼,迟疑的道:“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八大柱国——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笑道:“没什么,不用在意。”
她又看了我一眼,终于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好吧。”
我说道:“明天就是大日子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有我们什么事,你早点去休息吧,养足精神。”
她答应着,转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走。
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却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神情凝重的说道:“颜轻盈,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抬头看着她:“你跟我说过很多话。”
她说道:“这世上,有的人可以挑一百斤,有的人可以挑一千斤。”
“……”
“挑千斤的人去挑一百斤,这辈子就过得很轻松;挑一百斤的人去挑一千斤,苦的就是自己。”
“……”
“你还记得吗?”
我一时间没有说话,神智像是一下子被卷入了时间的漩涡里,被拉回了许多年前。
那是在扬州,她经历了各种磨难,假意回到裴元灏的身边,并且用了一招苦肉计让裴元灏将我打入大牢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
虽然之前没有想起来,可她这么一说,所有的话语,情景,都在我的脑海里复活了。
我依稀记得,她最后告诉我——
“世人都懂得,要把自己的担子减轻,却只有你,不断的给自己加重。”
“你自问,是一个能挑千斤的人吗?”
我有些恍惚的抬头看向她,她在这个时候提起当初说过的这些话,意思是——
南宫离珠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变,你好像也没怎么变。”
“……”
“当然,我不能说我全对,你也未必是全错。”
“……”
“但有的时候,少想一点,未必是坏事。”
“……”
“你觉得呢?”
我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跟我说这个。
其实当初,她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即使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她害得身陷大牢,也并没有感觉到她有多大的恶意,尽管在那之后,我们两个人经历了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斗争,现在当她再说起这几句话的时候,奇怪的是,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
相反,刚刚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像是都被慢慢的驱散了。
我看着她那张已经被毁,却仍旧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淡淡的一笑,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她说道:“早点休息吧。”
说完,转身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一走,这里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我坐在桌边,回味着刚刚她说的那些话,却不知为什么,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来。
能挑百斤的人,别去挑千斤,这道理,我当然也明白。
最是秋风管闲事,红塔枫叶白人头,这话,我也劝过别人。
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明白了我的身世,知晓了那么多的秘密,有一些事情,已经不是我说不管,就能不管的了。
四周万籁俱静,而我看着眼前不断摇曳的烛光,内心的涟漪却久久难以平息。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外面远远传来的喧闹声给弄醒的。
在醒来之前,梦境中也是喧闹不已,好像置身在闹市当中,所以当我睁开眼睛,耳边听着那些声音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的,不知是梦是醒的混沌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的人大概以为我今天会起得很早,所以早就准备好了毛巾和热水,我出去的时候,水温温的,我将就着梳洗完毕,穿好衣裳走出去,就感到一阵凉意袭来。
大门是打开着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韩子桐消瘦的背影,其实她住进来,加上生病也没几天,但人却瘦得脱了形,身上的衣裳也单薄,被风这么一吹,更显得形销骨立。
我走过去,低声说道:“你不会又想把自己弄病吧?”
她头也不回,黯然道:“会有人在乎吗?”
我心里暗叹了一声。
原来,她也不是真的满不在乎,只甘心当她姐姐的保护神,甚至是垫脚石,到了今天,就算再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有自怨自艾的权力了。
这个时候,南宫离珠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我安慰韩子桐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今天可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外面处处都欢天喜地,你这样如丧考妣的,又何必呢?”
韩子桐回头看了她一眼。
其实若是在平时,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依她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但不知今天到底是因为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还是她已经在乎不起来了,只垂下眼睑,淡淡的又回过头来,像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是啊,我这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