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认真的目光,好像要在这一刻诉尽所有,明明还有太多的话要说,也有太多的账要算,可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感到满腹的辛酸不断的往上涌,喉咙哽咽了,一滴泪水涌落,滴落在那套住了自己手指的,硕大的红玉扳指上,啪嗒一声。
我说不出话来,只慢慢的埋头下去,伏在膝盖上,消瘦的肩膀微微的抽动着。
泪水,如雨一般淋淋而落。
刘轻寒原本还靠坐在马车的另一边,等待着我的选择,一看见我这个样子,他顿时也急了,勉强挪到我的身边:“轻盈,你怎么了?”
“……”
“你别哭了。”
“……”
“轻盈……”
他的手轻轻的探过来,像是想要抱住我,又不敢触碰我,只是当他的手指碰到我不断抽搐的消瘦的肩膀的时候,终于还是俯身下来,慢慢的将我抱进了怀里。
我无力的靠在他的怀中,泪水不仅沾湿了我的脸庞,也润湿了他的衣襟。
感觉到我的颤抖,他更紧的抱着我。
两个人贴得这么近,他的双臂像铁钳一样紧紧的抱着我,将我深深的锢在他的怀里,他能感觉到我的每一次呼吸,我也能探知到他的每一回心跳,他的每一次呼吸仿佛就回应着我的每一回心跳,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此刻,好像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我都明白了,他也都懂了。
在这样被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终于轻轻的开口,声音还沾染着泪水的潮湿和咸涩:“刘轻寒,你听清楚。”
“……”
“你只有一次机会可以骗我。”
“……”
“你已经用过了。”
“……”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这一刻他的心跳忽的漏了一拍,然后又剧烈的撞击着他的胸膛,沉默了半晌之后,头顶响起了他低沉而平静的声音:“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完,他更用力的抱紧了我,而我在他的怀里,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双手也用力的抱紧了他。
我们的队伍终于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原本想要停在一处馆驿休息,到了这里才发现已经被战火所毁,剩下了矗立在夕阳下的断壁颓垣,显得格外的萧条残败,已经连遮风挡雨都不能够了,大家惋惜了一番,马队便停在了旁边的树林里,就地生火做饭。
安静的树林里,顿时一阵忙乱。
马队停驻之后,大家来来往往的忙活了一会儿,升起了几堆篝火,有的人烧水,有的人喂马草,有的人去打野味,而我和刘轻寒两个“病号”下来之后,大家都生怕风大了再把我们两吹倒,哪里还能让我们做什么,萧玉声指挥着他们远远的生了一堆篝火给我们,让我两围着坐着就行了。
可是坐着坐着,就有点不对劲了。
背后不时探来的目光,看得我们两都有些坐立不安。
显然,大家对我们两之间的关系和气氛都还有些拿捏不准,除了萧玉声过来送了一只装满温水的竹筒后,大家就都没有再靠近我们两,只是不时的看过来,或者低声议论,连伤得最重的哲生,都探头探脑的望着这一边。
大家,都有一点静观事态的意思。
我被他们的目光看得如芒在背,抬起头来的时候,才看到刘轻寒那苍白的脸庞,不知是被火光映照还是怎么回事,竟然也有些透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没有人过来打扰,其实也不错,因为终于有了一点时间,我们两可以没有任何的情绪,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对坐着,眼前还有一团温暖的火焰扑腾着,大概真的很难得的平静的时候了。
不过,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一阵烟火燎人,我坐的这个地方正好是风口,篝火不断的朝着我这边扑腾,卷起的烟灰也扑了满脸,呛得我直咳嗽,他急忙说道:“你来我这边坐着。”
我被他牵着一只手,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这一下,不仅面前的篝火熊熊温度炽热,身边还有一个自然发热的身体,顿时觉得周围都暖意融融了起来。
我忍不住朝他靠了一些。
他只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但眼角分明带着一点笑意。
身后窃窃私语的人更多了。
我这才察觉过来,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坐坐直,而他看见了,反倒朝我这边靠过来,我立刻伸手去推他:“你坐好!”
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说道:“你看你脸色苍白的,手也这么冷。”
说完,抓着我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的揉搓着。
我原本就气血亏,体畏寒,加上刚刚经受了那么大的病痛的折磨,也没能找一个大夫好好瞧瞧,可我自己知道,这一回是没那么容易好了,只是现在是在逃亡的路上,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跟他说了也不过让他白白的担心,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轻轻的搓着我的手,还往里面呵了两口气。
苍白冰冷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慢慢的恢复了温度,甚至指尖都被揉得透着一点淡淡的粉红来。
他看着我:“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
他说道:“这一路上只能勉强撑一撑,等到了——等到了地方,你再好好调养。”
“……”
我转头看着他,他却没看我,而是捉着我的另一只手,又认真的揉搓了起来。
不知道他说的到了地方,是到了什么地方。
还没来得及去问,也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身后叽叽呱呱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转头一看,几个负责打野味的人就抓了几只野鸡回来,那热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林。他们几个七手八脚的拔毛洗净之后架到火上去烤,不一会儿就烤得滋滋的冒油,皮焦肉烂,正好这个时候粥也熬好了,端了两碗过来给我们。
每个人的碗里还有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鸡腿。
对于“逃命”的人来说,这顿饭简直奢侈得有点过头了。
不过,对于烤得油滋滋的鸡腿我却没有太多的胃口,毕竟身体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加上连日的奔波,胃口尽失,只能勉强喝了下稀粥,他将鸡皮吃了,把烤得软烂的鸡肉撕成碎条放进我的碗里,哄着我多吃了一点,总算喝了大半碗下去。
身体虽然没有好,但精神却是好多了。
虽然开了春,可白天仍旧不长,我们吃过晚饭没一会儿,周围就完全暗了下来,篝火的光芒照射不远,隐隐的只看到林中我们带来的那些人晃动的身影,大家准备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休息一晚,但还是要安排好巡逻守卫,免得出任何意外。
就算不考虑追兵,现在兵荒马乱,也说不清就会有盗贼流寇出现。
我安静的坐在一边发呆,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的从远处那孤单矗立着的被战火焚毁的馆驿废墟上慢慢的退下,周围渐渐的陷入了昏暗当中,刘轻寒将篝火移开,在已经烤得干燥发热的地面上铺上毡子,然后说:“你快过来休息了。”
我回头看着,又抬头看向他:“你呢?”
“我就睡你旁边。”
“哦……”
我乖乖的走过去躺下,地面剩余的热气不断的从毡子下面熏蒸上来,倒是烘烤得人一阵暖意融融,更是昏昏欲睡,只是还有一点冷风扑在脸上让人稍微的清醒,我侧卧着,看着他给自己也铺上了毡子垫子,然后慢慢的躺下来,风也就被挡住了。他转头看着我:“还不睡?”
“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