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白何等细心之人,立刻便明白她为谁祭奠了。
他看着她的眸光冷了下去,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踢了落雪将那一片火焰盖灭:“你是在祭奠你枉死的族人,还是你心底念念不忘的那个罪人,我记得他心里念着的人可是你姐姐?”
他对奎木耶那个愚蠢的畜生没有一点好感,自家殿下遭了那么大的罪,便是拜他所赐。
虽然奎木耶的死法在常人眼里看着已经非常残忍,但是总归还是死在战场上,比起控鹤监,或者司礼监的手段来,实在太轻了。
九簪看着那火焰熄灭,先是一僵,但随后慢慢地笑了:“九簪没有姐姐那么伟大,九簪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亲近的人,不管阿奎哥哥是不是罪人,心里念着谁,他只是我喜欢过的男人而已,他死了,我烧一捧纸钱,唯心还愿,如此而已。”
双白倒是愣了,他见她唇角那一朵浅浅的笑容没有讥讽,没有悲伤,竟一股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单纯得像苗疆夏日清晨的光。
好像,自从这丫头成为人质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笑过了罢?
九簪没有理会他怔然的神情,那笑容昙花一现,随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只低声询问:“大叔,我能摘一点这里的花回去么,我们那里有习俗带一枝祭后花回去插瓶子里。”
双白看着她那样子,妙目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不管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罪人,既然是已经伏法,人死万事空,凭吊一番,只是因为那是故人而已……
九簪的话不知触动了他心中的哪根弦,他眸光柔和了下来,淡淡地道:“你摘罢,这里的腊梅天生天养,没有人种过,听当年的宫女说也是种了凭吊故人的。”
九簪闻言一愣:“凭吊故人么?”
双白淡淡地颔首:“嗯,早年听宫里的老人说,最老的梅树数百年,传说是当年元宸皇后的故友之物,随意地在地上一插的腊梅枝,也没有任何人照顾,不知怎么就自己长起来了,枝头直蔓过明光殿的宫墙,当年真武大帝却并不喜腊梅,屡屡令人将过墙的枝叶砍掉,不过它倒是活得挺好,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有了思梅的雅号。”
“思梅?相思无穷极,阴阳两相望么?”九簪看着满枝头黄色的清丽无比的梅花,有些怔然。
双白眯起眸子:“你这只鼯鼠也懂得咬文嚼字?”
“你真当本姑娘是文墨不通的白痴么?”九簪下意识地朝着双白翻了个白眼,但随后忽然想起什么,又低下了头,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
双白方才见她忽然露出那种第一次看见她时候明丽而跳跃的样子,圆圆的明眸晶亮,他才一愣,却忽然见她又恢复了谨慎低沉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淡淡地道:“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
九簪一愣,看向双白。
双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会心生怜悯,竟……
他不动声色,只轻咳了一声:“你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没有受过正统汉人的教养,做出这种恭谦有礼的样子骗骗没有见过你这般模样的人也就罢,但没得让见过你以前样子的人看了怪异。”
但是他也明白,她这些恭谦逊是因为她处境艰难,不得不学会的。
生存就是最好的老师。
九簪闻言,微微扯了下唇角,漫不经心地道:“嗯。”
随后,她也不再理会他,径自摘了一枝‘思梅’,也不打招呼就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双白摇摇头,暗自道,鼯鼠精果然还是那般无礼。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那副模样,他反而觉得顺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