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整个夏天最大的一场雨了,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花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层层雨幕顺势而下,将玻璃花房隔成一个单独的世界内,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安若兮、顾陈远和小小白瓮里的小团子。
顾陈远本是拿着铁铲的,但此时已经蹲在了安若兮身边,和她一起捧着地上的泥土,一把一把的往小瓮上覆盖。与安若兮一样,每一捧土搀和的都是他——一位父亲的泪与痛!
他对小团子的期待不比安若兮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安若兮。从知道这个小生命被孕育开始,顾陈远就全身心的渴望她的降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终于要有一个延续他血脉的人了。即使知道小团子可能是唐氏儿,但他依旧期待着。
可是,就是他决定全身心去关心呵护的孩子,第一次,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顾陈远除了悲痛,还有深深的自责。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可是他偏偏无法献血给他的女儿,他的血液不干净,至少在那个时候是不干净的。
“若若,其实我……”
“不,拜托,请不要说话,拜托。”安若兮连头都没有抬,专心致志的捧着土往小瓮上覆盖。白色的小瓮已经被淹没了一半了,她的手也已经生疼,可是她的声音依旧恬静淡然:“小团子要睡了,不要打扰她,让我再哄她睡一觉。”
想做的解释,顿时咽下去。顾陈远连叹息的声音都压抑了,跟着安若兮继续捧着土。他的心也痛,可是他却也能理解安若兮的心,那里一定比他还痛上十倍百倍吧!
当年,母亲明知不能将他生下。可依旧顶着社会的压力,将他无微不至的呵护。所以,顾陈远明白。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绝不是可以用常理可以解释的。
静静地蹲着。静静地扒着泥土。
“我的小宝贝,快快入睡。月儿做你的摇篮,星星做你的伙伴,还有妈妈,一直静静地陪伴……”
安若兮的声音在整个玻璃花房里回荡萦绕,恬静舒缓的节奏依旧掩盖了哗哗的雨声,可是。渐渐地,歌声里掺杂了微微的哽咽,再不多时,歌声已经无法连续下去了。
当初怀着小团子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为她唱这首歌,而每每唱起这首歌,小团子又总是会很兴奋的在她肚子里闹腾。最有意思的一次,这个小家伙竟然顶起了小拳头,顶得安若兮的肚皮上突出一个包。好玩心起。安若兮轻轻一拍,小家伙立马转移阵地,在另一处继续顶起一个包。
“一定是个小淘气!”
安若兮当时是这么说的,说的时候设想了很多小团子出生后的事情,出生后的小团子会哭会笑会吵会闹。可是她偏偏没有料到。出生后的小团子受尽了磨难,最终还是躺在了这个小小的瓮中。
这一切能怪谁呢?谁也怪罪不了。
若真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了吧!要不是她选择与顾陈远在一起,这一切还会发生么?不会,只要没有顾陈远,那么一切都会好好的。
所以,赶快离开吧!
安若兮,你的生命中就不该出现顾陈远这个人。
安若兮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都集中起来,快快让小团子入土为安,那么她就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
立马加快了手间的速度,视线却还是有意无意的落在顾陈远的手上。
顾陈远的手代替了铁锹的工作,他在为安若兮扒松泥土。虽然沾着泥土,但是安若兮还是看到他的指尖泛红了。
“嗯——”
轻微的闷哼,安若兮注意到了。条件发射,瞥向顾陈远的手,食指尖居然有咕咕的鲜血渗了出来,最后滴到泥土里,染红了一片泥土。
他们谁也没有停下,流血的手依旧在扒土,纤细的手指依旧不住的捧着松软的。只是,面色沉静的安若兮,她的手指已经开始颤抖了,捧着土的她能够感觉到土中流淌的血液——很不愿意承认,可是,该死的,她的心还是疼了。
白色的小瓮最终被黑色的泥土掩盖,可是被掩盖的又岂止如此。甜蜜的也好,悲伤的也好,怨也好,恨也好,他们的爱情也算是埋葬在这里了。
安若兮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刻意去忽略顾陈远手上的伤,但是在看到顾陈远全然不顾手指流血,拿来一包花籽时,她的鼻子还是酸了。
“亲手种下去吧,等到发芽开花,就像是你在陪着她一样!”
安若兮先是一愣,却还是默默的接过花籽,将它们均匀的撒在小团子小小的坟上。即使要离开,她也要尽量为小团子做些事情的。
是的,安若兮做好了离开的打算,不管顾陈远放不放她自由,她总是要离开的。不过,这一次,她却不会像上次那般采取极端的手段,那一次的冲动让她发现,生命真的不是儿戏。
那一次,是真的想要自杀的。可是,当她的身子下坠时,她却猛然发现,她要活着!那么多人死了,她还有权利再说死吗?活着,她可以代替父亲、母亲、小团子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