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问我,三妹妹究竟去了哪里。
她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没到一年,我爹就被革了职,罪名是收受贿赂,贪污税银。
好在爹贪污的金额不大,又及时补上亏空,否则就不是革职,而是流放或者杀头了。
爹娘很是生气,将革职的事怪到三妹妹头上,还说若不是她私自逃离,自家就不会这么倒霉。
这下官丢了,这辈子算是完了。
他们气冲冲四下找人,但哪里都找不到。
就这样过了一年,有一天,大姐来看望爹娘,还告诉他们,自己在琴川县看到三妹妹了。
还说她带着养父养母家的两个儿子,在县城过的风生水起,不知有多快活。
爹娘大怒,当即就带着几名仆人往琴川县赶。
大姐一直将他们带到三妹妹的小院那边,目送爹娘带人进去,自己就站在外面静静观看。
没多久,爹娘出来了,还去县衙报了官,说自己女儿悬梁自尽了。
像这种案子,特别是父母打杀儿女的事并不少见,县令只让仵作去查看一番,就划为家庭纠纷,并不立案。
我心里并不好受,就问大姐为何眼睁睁看着爹娘杀死三妹妹,哪怕只是打她一顿,也不用这般做吧。
大姐只冷冷道:“她那样的人,不敬父母,枉顾人伦,不配活着。”
我望着温温柔柔的大姐,嘴里却说出最绝情的话,汗毛都竖起来。
后来爹在姨夫的举荐下,投奔了成王,在城王府做了幕僚。
这时,我那二表姐已经成为成王府的侍妾。
再后来,成王谋反,但被都督带兵给剿了。
成王一倒,他的追随者全部被抓获,投进监狱等待秋后问斩。
我一家却被都督单独审讯。
都督坐在案桌后,问我爹娘因何将我三妹妹杀了。
我娘摊在地上不敢回答,我爹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口。
都督又问了一句,我娘才抖抖索索编了一个理由,大意是她为了给都督出气。
我瞧见都督笑了,一挥手,有人便将大姐带了进来。
都督对阿娘说,只要她当场勒死大姐就能活命。
阿娘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解下自己的腰带就去勒大姐。
大姐拼命挣扎,但手脚都被人摁住,根本逃不掉。
阿娘边哭边勒紧腰带,但大姐一直不死。
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瘫软在地,根本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大姐终于被阿娘勒死了。
都督哈哈大笑,森冷的目光又看向我。
我泪流满面,牙齿格格打颤。
弟弟直接被吓尿,嘴里开始胡言乱语,颠三倒四的骂人。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他,将他嘴巴捂住。
阿娘勒死大姐后,整个人有点恍惚。
都督果然放了她,也放了我,但没放过我爹跟弟弟。
我们母女俩个被拉到人贩子市场售卖,最后我被一名外地商人买走,阿娘被勾栏一户老鸨买去。
若干年后,我偶尔听说,都督当了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有人说,摄政王最是爱看胡旋舞,他的府中宠妾也全是胡旋舞娘。
但他一生无子,也没有立王妃。
梦中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我猛地从梦里醒来,心脏还在快速跳动。
我望着头顶的纱帐,死劲掐一下自己。
还好还好,那个都是梦,自己不是贱妾,而是堂堂正正嫁给人做了正妻。
弟弟也好好的,并没有被砍头。
至于爹,幸好他也活着。
我翻身下炕,将丈夫惊醒。“天还没亮,你这么早出去做啥?”
我看他一眼,温声道:“就是出去走走。”
丈夫立刻坐起身,披上外衣:“我陪你一起。”
于是,我们两个来到院子外头,眺望四周。
如今的街市很宽阔,那些客栈门口都挂着引路灯,明明灭灭。
我想着梦境中的情景,再看现在,竟有一种不真实感。
“外面凉,咱们回去吧。”丈夫将自己外衣拿下来,给我披上。
我点头:“好。”
牵住丈夫的手,我与他又返回家中。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又安逸。
祖父祖母活到九十九岁后,无疾而终。
爹也活了八十多,临去前抓住弟弟的手叫阿娘的名字。
我知道,阿娘虽然脾气暴躁,经常打骂孩子,但对爹很好,她将全部的爱都给了爹,分给儿女的,就剩一点良心。
在良心也没了时,她可以毫不手软地杀死任何一个孩子。
而爹是个没有心的人,自私阴暗又没本事,即便对亲生儿子,也没多少慈爱之心。
他与阿娘,真是绝配。
我看着爹咽下最后一口气,手中还紧紧抓着弟弟袖子。
“早点换衣吧,等会儿就不好换了。”装殓郎官催促道。
我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寿衣交给他,转身出了屋子。
来到神树下,我跪下来,默默祈求,让爹在阴间地府找到阿娘,两人永远相伴。
又过了若干年,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时,又见到三妹妹樱宝。
她还是那么年轻,宛若少女,而我已经垂垂老矣,即便吃过驻颜丹,但凡人的身躯依旧衰败了。
我拉着樱宝的手说:“三妹妹,别记恨爹娘,也别记恨大姐,她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我想告诉她梦中的事情,但不知怎么开口。
樱宝怜悯地看着我,给了我一颗红色药丸子:“吃了它,你可以延寿五十年。”
我摇摇头,但还是接过药丸子,我想将它给丈夫。
这一世,他陪我最长时间,比爹娘给予我的都多。
我没什么报答他,只能借花献佛了。
樱宝没说什么,挥手给我施展一遍长春诀。
我好受不少,但也知道,凡人的寿命有限,我的大限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