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盖聂很听话的跪坐在北冥子对面。
“鬼谷子现在怎么样?”北冥子没有询问盖聂找自己的目的,先问起了他的师傅鬼谷子。“师傅他……”这个问题盖聂还真答不上来,“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了。”
“呵!”北冥子眉眼低垂,双眼似睁似闭,轻笑一声道,“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躲起来也好,时代终究已经变了。”
“天下燎燎,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这句话象征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
纵观春秋战国五百载,诸子百家轮转不休,你方唱罢我登场。
要说哪一家最为活跃,最为辉煌,那莫过于纵横家了。
对于征伐不断的各个诸侯国来说,很多时候自己国内如何治理都在其次,更重要的反而是如果处理和邻国的关系。
该选哪些作为友邦联手合作,该选哪些作为敌人吞噬壮大,这是一门学问。
而最擅长处理这件事的恰恰就是纵横家。
所谓的合众弱以攻一强,事一强以攻众弱——也就是俗称的合纵连横,正是纵横家最为推崇,也最为拿手的外交兼军事政策。
也正因为纵横家有这种无风硬起浪的本事,所以才能落下‘天下燎燎,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的名号。
听着很唬人,但本质上就是搅屎棍。
各国也确实是没少被纵横家的搅屎棍折腾,真是怕了他们。
但随着各大诸侯国之间大鱼吃小鱼的游戏走向末期,天下逐渐趋于一统,可供纵横家活跃的范围就越来越窄了。
虽说在同一个政权下也会有不同的政治派系,势力集团,彼此之间也会明争暗斗,争权夺利,看似和诸侯国之间并无区别,但实际已经有了根本的区别。
最大的区别就是诸侯国上面可没有说一不二的皇帝。
诸侯国之间说翻脸就可以翻脸,说结盟也就可以结盟,一切皆出于君王的意志,或者是利益的需求。
但帝国内的政治势力,政治集团可没那么自由。没有皇帝的允许或默许,你直接跟政敌动刀子就是找死。
反过来也是一样,敢随便结党营私,也是找死。
别说中央集权的皇帝,就是周王室没失势的时候,诸侯国都不能这么胡来。
没有了这份自主权,纵横家再想无风起浪就很难了。
所以北冥子才说纵横家的时代过去了。
当然,时移事异是常态,世道变了,纵横家也跟着变一变,依然能有自己的出路。
不过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就很难说了。
春秋战国五百载,在各国的伐交频频之下,也足足孕育了上百年的时间才诞生出纵横家。
现在纵横家想要转变思路,适应新时代又需要多久呢?
谁也说不准,但肯定不是几年乃至十几年就能搞定的。
纵横家如今的局势如何,盖聂这个当事人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他并不在乎,此时听到北冥子的话也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北冥子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圣贤庄没的那天,你在场吗?”
盖聂摇了摇头,“儒家的事有些敏感,外人不便参与,小圣贤庄也不希望我们参与进去。”
“同时,我们当时也没料到帝国会做的这么绝!”
直接灭掉了整个小圣贤庄,帝国的操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当时被阻止出手相助的墨家都没料到帝国真的这么狠辣。
他们害怕掺和进去会激化矛盾,刺激帝国做出更严重的反应,结果帝国直接一步到位把事做绝,根本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
“儒家……某种意义上也过时了。”北冥子轻声继续说道,“只是荀况,确实可惜了。”北冥子这句话倒不是刻意贬低儒家。
他们过时是必然的,甚至比纵横家过时的更彻底。
儒家无可争议的核心是至圣孔夫子。
然而孔子一生所追求的都是恢复周礼。
生于春秋末年的孔子,面临的是日益扩大,烈度不断提升的诸侯混战。
百姓民不聊生,九州遍是烽火。
这种世道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孔子或许没能在这个日益变化的时代中找出社会发展的新方向,但他至少选择了的方向——恢复周礼。
彼时,周礼或许有些落后,有些过时,但它终究代表一种稳定的秩序。
而有秩序,就肯定比没秩序强。
但放到现在毫无疑问就彻彻底底不合时宜了。
嬴政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尽管这个时代看起来前路未卜,甚至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但大概率比周礼更适合现在的天下。
如今的世道毕竟和周王朝建立时已经大不一样了。
不过跟着北冥子又感慨了一句,“就是可惜了荀况。”
盖聂没说话,但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对此深以为然。
荀子,世人对他的一致看法是儒家的末代大儒。
其实不仅如此,他更是整个诸子百家最后的辉煌,是这个时代鲜少有资格与诸子百家的先贤并称诸子的前辈——除他以外,也就只有他的学生韩非还有这个资格了。
北冥子的辈分资历比荀子更老,但他就没这个资格——作为天宗的大师,外界对他的了解基本也就一个名字,而单纯一个名字是不足以称贤。
这也是小圣贤庄覆灭,荀子身亡引起诸子百家集体震动的原因之一——在他们看来,这似乎隐隐有标志着诸子百家的落幕的意味。北冥子说完这句话后,笑了一声,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这年纪确实是大了,总是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说说正事吧,你找我……是为了一个孩子吧?”
盖聂平静的眼眸泛起了波澜,“北冥大师知道天明的事?”
“多少了解过一些,但也不多。”
“那大师……”
北冥子打断了盖聂,“你没把人一起带过来?”
盖聂沉默了一下后回道,“他随蜃楼出海了……天明的朋友从国师古寻那里得知,解决他身体问题的唯一出路,似乎就在蜃楼,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放任阴阳家将他带走。”
北冥子微微颔首,“在这件事上,古寻是你最可信,也唯一可信的人。”
“除他以外,谁也给不了你明确的答复——包括我,也包括东皇太一。”
“当然,我不能保证古寻说的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