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抚相公,不是说两兴军也一同南下么?怎不见杨经略踪影?”姚平仲挨着徐卫坐下之后问道。
“哦,杨帅且在澄城安顿兵马,未能同行。”吴玠随口道。
“原来如此,当日宣抚相公引主力北上之后,卑职听说杨经略引军久攻丹州不下,只是军令如山,否则该当援他。”姚平仲笑道。
上下官员都入座,那席上都是些陕西本地饮食,不甚稀奇。只是有人注意到,这摆满了两桌菜,却不见一壶酒,怎么,吃素饭?吴玠拿这话去问,姚平仲笑道:“作战时严禁饮酒,这是铁律,宣抚相公不开口,平仲哪敢造次?”
在座的大多是带兵将领,粗犷惯了,哪人平日里不好饮两口?听了这话,都把目光转向徐卫,希望他能点个头,大家痛快喝一场。倒是人逢喜事,紫金虎也不想扫众人的兴,大方道:“罢,上酒,今日与诸君痛饮!一醉……算是,还是点到即止。”[]宋阀583
“哈哈!”众人一片哄笑,不一阵便有士卒抬了酒坛进来。
吴玠一拍桌子,大声道:“来来来,先打两角来我尝尝,几月未沾酒气,当真憋得慌。姚经略,但愿你这酒别叫我失望!”
姚平仲亲自提起一坛,自信道:“参谋官人只管放心,若说这酒不好,你往我脸上泼!”
当下,众人欢欢喜喜,都满上杯碗,姚平仲算是地主,首先举盏起身,这开场白素来不好说,他端着酒碗哎啊几声,这才道:“今日这酒,算不得庆功,只是宣抚相公和诸位长官同僚征伐辛苦,权当接风洗尘!来来来,卑职先代表熙河帅司一干人,敬徐宣抚一杯,贺连战连捷,收复失地!”
熙河众将官喝声彩,都举杯起身敬向徐卫。后者端起酒碗,朗声道:“希晏,你这碗酒却敬得早了。待延安平定,陕西光复,诸路帅守收兵之时,再敬不迟。这碗,算是本帅敬诸位熙河弟兄,有你等夺取关桥,隔断黄河,诸路大军方可在陕北从容作战。这复陕首功,当推熙河,是也不是?”
“是!”在场所有人一声高呼。
“这碗酒,熙河众将该不该喝?”徐卫又问。
“该!”众人轰声应道徐卫将碗一伸,笑而不语。姚平仲直摇头,而后又频频点头:“要说人徐宣抚该是我们西军总帅,听相公这话说得多体面?罢,熙河文武都听了,干!”
“干!”众将虎吼出声,捧了碗盏一饮而尽,饮罢之后,都呼痛快。姚平仲忙得不得闲,亲自替众人添酒,啥也不说,先干三碗。
“来,相公,这回该是卑职敬了吧?”姚平仲举碗笑道。
徐卫连连摆手:“稳一阵,稳一阵,我这午饭都没吃,空着肚子,三碗一下肚,全都上头了,待我吃几筷子菜,再跟你拼!”
姚平仲也不勉强,趁这空档,他问道:“对了,宣抚相公,怎么听说党项人还来『插』一杠子?”
徐卫不回答,手指对面一人,众将皆不解其意,只见那人倒也磊落,径直端了碗,恭敬四方,不卑不亢道:“诸位同袍,在下李世辅,草字君锡,初次见面,先干为敬!”语毕,一饮而尽,丝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喝声彩,却都不知他是何来历,只看他一副党项人装扮。熙河副帅关师古趁给他添酒之际问道:“这位兄弟是党项人?”
“正是。”李世辅答道。
“却不知是哪一系?”关师古又问。大宋“熙河开边”,讨伐西夏,持续近三十年,熙河军一直是主力,所以熙河将帅对党项十分熟悉。党项人中,拓跋氏曾经在唐时被天子被赐“李”,至宋时,已经分出多支,因此关副帅有此一问。
“苏尾李氏。”李世辅答道。
一听这话,那熙河众将官立时对他刮目相看,苏尾九族是党项大族,其中的李家从唐朝开始世袭“苏尾九族都巡检使”,在西军中,虽然不如折家那样称将门,倒也颇有名气。
姚必隆此时『插』话道:“不知昔年鄜延管内安抚使李永奇是足下谁人?”李永奇曾经是鄜延帅司重要将领,后来据说是跟随张深降了金,莫说这李世辅就是此次西军攻延安的降将?[]宋阀583
李世辅脸『色』一暗,沉声道:“乃先父。”
死了?姚平仲盯了弟弟一眼,怎么问话呢?
马扩见状,替李世辅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当年张逆降金,其部将多人被裹胁,李氏父子便在其中。但历年来,一直思念回归,前两年,李公和君锡曾密谋回宋,宣抚相公还指示环庆刘经略接应。只是天不遂人愿,事泄致败,李公永奇不幸遇难。君锡只带二十六骑投奔西夏,问夏主借兵复仇。”
那熙河众将听到此处,不禁又高看他一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李世辅只二十六骑投夏,仍欲借兵复仇,倒不失为一条铁汉!
“夏主轻易不肯,给三千精骑,命他平巨寇,君锡一战成功,生擒敌酋,夏主大喜之下,既起兵二十万助他攻金报仇!”马扩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一下。
熙河众将变了脸『色』!二十万!挤干水分,六七万总有!往年咱们跟党项人打仗,必是重大战役,夏主才会投入如此之多的兵力。此番,虽借口替李家报仇,恐怕实际上没这么简单!
这些人尽管知道惊险已经达去,但仍不禁捏把冷汗,急欲知道后事。
“但夏军入延安时,我军已经兵临城下。其实,夏军此来,一为李氏复仇,二为夺取鄜延。马某奉宣抚相公钧旨出使夏营,得君锡相助,方才说得那夏帅王枢退兵。然君锡本忠义之心,脱离夏军,引部归国。攻延安一役,他可是战功不小!”
听了这么一段故事,熙河将佐无不钦佩!姚平仲亲自捧碗,正『色』道:“为你大义归国,为你满门忠烈,受我一敬!”
“份内之事。”李世辅淡然道,两人相对而饮。
关师古待他坐下又道:“不知阁下大仇可报?”
李世辅闻言长叹:“赖宣抚相公庇护,西军攻破东城。昔年谋害我父之主使张俊,以及爪牙多人落网。张俊被枭首于市,当时引军杀害我父母弟侄的苏常柳仲二贼,被我剖腹挖心,以祭英灵!”
“足下既然大仇得报,为何叹息?”姚平仲疑『惑』道。
“家仇虽得报,国耻几时雪?想张俊等贼,不过女真飞鹰走犬而已,杀之不足喜。”李世辅道。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赞叹!好一个忠义汉子!
又说一阵,徐卫过问同州局势。姚平仲报告称,耶律马五集结部队于黄河东岸,积极准备船只,但一直没有大举强渡,甚至没有来攻过浮桥。同州金军自从被锁在城里之后,几番挣扎,都被吴璘、李成、梁兴等将杀退回去。这一月来,不见任何动静,看来是力竭了。
“相公,既然秦凤永兴两军南下,何不集师破了同州?也省得在此碍眼!”姚平仲建议道。
徐卫一时不语,后问道:“同州被锁多久?”
吴玠想想,回答道:“足四月有余。”
次日,徐卫往同州州治冯翊县,召见吴璘等将,详细询问了情况以后,即传令杨彦张宪引军南下,又召杨再兴李成卫引骑兵来,万军云集同州城外,准备拔掉关中平原上最后一颗钉子。
开战之前,徐卫仍旧“故伎重施”,投书城中劝降。当然,他知道同州控扼关河巨防,韩常肯定不会派个路人甲乙来坐镇,劝降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攻城还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