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伯打的是让赵氏出头到底的主意,尽量不采取正面对抗。
而鲁国三桓只是提线木偶,大小事都由阳虎来决定。阳虎本就和赵无恤有往来,又想要交好赵鞅以为外援,得到无恤派封凛送来的帛书后心中了然,方才出言拍板,此刻也暗示季孙、孟孙等人同意。
于是一场临时增加的歃血在饮宴后举行,甄邑、廪丘以晋侯的诸夏盟主名义转割给了鲁国,邑主人由卫国孔氏和乌亚旅换成了赵无恤。因为是临时的决议,所以一系列的礼法手续得晋军归国时再同卫侯、晋侯补办。
至于这两地原本主人的意见,无人在乎,卫国已经请平,任由晋国宰割。齐国败了一阵,龟缩回了国境内,原廪丘大夫乌亚旅还被无恤软禁,更不能跳出来抗议。
赵无恤便在这一片眼花缭乱中如愿成了鲁国大夫,虽然期间有些许意外和波折,但他三个多月前和张孟谈商定的入鲁之计,已然成功!
待到宴饮结束,赵鞅回到当地略为简陋的馆驿中,却又收到了一份邀请。
“阳虎?”
他将帛书翻来覆去看了看,眉头微皱,此人正是方才在宴饮上,高呼让季孙斯速速“拜赐”的那位虎士,邀请他后日狩猎于大野泽之北。
赵鞅将帛书轻轻扔在了一边,对着席下几位家臣大夫说道:
“鸣犊,汝可知阳虎其人?”
鸣犊是狼盂大夫窦犨的字,他一向以博学、守礼、仁义而闻名诸侯之间,也是最早响应赵无恤《止殉令》的赵氏大夫,此次他征召了狼盂的庶民随赵鞅出征、赴盟。
被赵鞅这么一问,他便从席上起身说道:“下臣曾闻,阳虎其人出身低微,原本是季孙氏家臣,鲁昭公与三桓敌对被驱逐,这期间齐鲁数次交战。阳虎便掌握了军权。”
“四年前季平子去世,季孙斯年幼,不能操控家政,阳虎便乘机作乱。发兵囚禁季氏,逼迫他歃血为盟,同意让阳虎执掌家政才得以获释。加上叔孙、孟孙也年幼初为宗主,于是三桓专鲁,而陪臣阳虎专三桓的局面由此形成。”
赵鞅颔首道:“的确。最初时此人地位并不稳固,国人并不亲昵于他。两年前孟孙何忌去新绛献上攻郑所获的俘虏时曾拜见六卿,声称阳虎想入晋为中军司马,但被范鞅拒绝。之后范鞅对我说鲁人患阳虎为祸,孟孙何忌看到了这预兆,所以竭力为他请求,以期让阳虎离开鲁国进入晋国,这是转移祸端的计谋。”
他回忆着今天和阳虎的初会,说道:“本来我还奇怪为何会有卿士如此无能,竟然会被家臣所专。今日一见,此人果然是一个人才。他心思机敏,出手果断,一呼便能让三桓惊惧不堪。嘿,做卿士做到这种地步,尊卑倒置,本末异位,真是恒古未闻,若是阳虎是我的家臣,我定能以御人之术收服他!”
窦犨见赵鞅边说边冷笑不已。也嘴角微动,暗想晋国如今不也是六卿专权,晋国卑位?主君你照如今的性情发展,日后也是一专晋之权臣罢……
不过他虽然耿直。但赵鞅毕竟是他的主君,这话不好直说。
于是窦犨又道:“阳虎最终还是留在了鲁国,前年冬至日逼迫鲁侯、三桓,以及曲阜的国人们在亳社盟誓,又在五父之衢(qu)诅咒,正式执掌了鲁国国政。”
在一旁的邮无正也说道:“此人极为大胆。为了寻求晋国支持无所不用其极,数次主动帅兵攻齐,有胜有败。”
“到了今年二月,又怂恿鲁侯为晋国发兵侵袭郑国,攻打胥靡,夺取匡地。因为他年少时曾被卫国大夫蔑视过,此次就肆意报复,去的时候不派使者向卫国借路。等到回来,又故意让季氏、孟氏二卿从濮阳南门入,由东门出去,还住在濮水的豚泽附近。此举辱卫太甚,卫侯大怒,一度想让大夫弥子瑕追击鲁军,受大夫劝谏乃止。”
赵鞅捋着胡须暗暗想道:“阳虎敢于惹怒卫侯,难怪此次让卫国利益受损的割甄邑之举,季孙斯尚且有所疑虑,但阳虎却毫不在意。既然如此,只要阳虎在鲁一日,无恤所献上的离间鲁卫,使之不容易被齐国一同收纳进盟邦的计策就更容易实现了!”
窦犨却听得有些愤愤然,他进谏道:“主君,此等乱臣贼子,主君若是能说服知、中行二卿,再配合三桓发晋军将其诛杀,可正鲁国上下尊卑之位,结束礼乐崩坏的局面。一如鲁国中都宰孔丘所言,君君臣臣,克己复礼!”
原来窦犨在晋国时,便对孔子的政治理念十分认同,这次入鲁还存了前往中都邑去拜访孔子的心思,此时便乘机提了出来。
赵鞅虎目斜视,对于窦犨的建议他很不以为然,他道:“鲁国之政与我何关?阳虎如今对晋国亲昵,对齐国强硬,比懦弱的三桓可靠得多。何况他方才还出言相助,让无恤入鲁为大夫一事得以顺利,我虽不便与之私会,但仍会回馈礼物以示亲近,怎能发兵击之?”
再说了,要正上下尊卑之位,恢复古旧的尊尊、亲亲的周礼,赵氏是不是也得将领邑统统交归晋侯、公族,和三卻一样待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