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军营,因为目前监察厅最高长官是吕唯晨,军法处也名存实亡,所以除了被一个人闷了许久的杨挚爽一通抱怨外,主帅擅自离营这件事,没在左武卫军营中引起多少波澜就被掩盖了过去,绝大多数士兵都没发觉这一天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兽人少年巴图鲁牢牢记住了新纪元一零一七年五月初四,因为这一天,将会是他一生辉煌的起点。
日子又在休息,行军,休息,行军中平淡的过去,但是对萧逸飞来说,这条回家之路,走的并不顺畅。
这并不是说一路上遭受到了兽人的围追堵截,恰恰相反,偶有兽人见到人类大军,不是飞快逃散,就是抖索这跪在地上任人宰割;这里指的不顺畅,主要指的是萧逸飞的心路历程。
刚刚处理了战友们的尸体时,萧逸飞的心情是沉痛中带着悲哀的,毕竟逝去的是数万战友,那么庞大的一个数字,足够把一点一滴的悲伤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海洋,再把所有活着的人通通笼罩。
行进了三天后,萧逸飞的心情逐渐调整了过来,毕竟之前的失败主要是马挺轻敌冒进的责任,自己不但亲手杀死北荒原部落的精神领袖兽人大萨满贝贝托,使兽人联军缺少了统一指挥,而且还保卫了粮仓,坚守了石堡要塞。在大败之后,自己又是迅速收拢了溃兵,连续击败莫多措族和林拷族,逼退了奥特族,最后将两万人类士兵成功带回铁柳城。
这绝对是一份天大的功劳。所以虽然还没完全走出丧失伙伴的伤痛,可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萧逸飞每次想到自己所做的,心中都会感到一阵得意,甚至于隐隐有点忘形了。
这是人之常情,英雄也会骄傲,可他们往往能够很快的看清自己,并马上调整过来。萧逸飞就是这样的人。
犯错很正常,只要能尽快改正,错误甚至可以变成以后成功的经验和借鉴。
中途遇到了小兽人巴图鲁,是萧逸飞的幸运,巴图鲁那句振聋发聩的话语,把萧逸飞刚刚翘起的尾巴完全压了下去,也让他迅速意识到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犯下的错误,整个人因此变的愈发沉稳起来。
吕学文开玩笑说,老大根本不像一个十八岁就因建功立业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倒像是沉稳内敛、温和知性的中年人。
如果把两世年龄相加,萧逸飞的年纪确实已经不像他的面容那般年轻了,而且这世极不平凡的阅历,让他的心智也更加成熟。
这是萧逸飞心路的第二次变化,第三次变化发生在遇见巴图鲁五天后,也就是入城的一个星期前,那时萧若秋带着一干右武卫将领来向他辞行,因为右武卫的驻地在凤岭城,在铁柳城南面的千里之外,之后与左武卫便不再同路。
互道珍重后,左右武卫分道扬镳,之前萧若秋有试探着想要分一些兽人俘虏,但是被萧逸飞明确拒绝了。
开始还不觉得,等到夜幕降临,萧逸飞的心里突然涌现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莫名地感到空虚和乏力,等他冥想一阵后,才发现这原来是压力造成的。
从今天到正式到达铁柳城为止,他便是这支万人军队的真正最高指挥官,他肩负着这一万人的命运。
以前萧逸飞只要对他自己一个人负责,战争时也完全被紧张取代,没有心思意识到这点,可现在却突然把这么一副重担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实在让他感到诚惶诚恐。
但仅仅过了一天,萧逸飞便调整过来,甚至很享受这种掌握权力的感觉。
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毫无疑问,这是每个有野心的男人至高梦想。
可之后萧逸飞迅速被另外一个情绪所取代,那就是胆怯。
确实,就是胆怯,一个人就敢冲阵的萧逸飞胆怯了,他敢于直面强悍的敌人,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但他无法用正确的心态面对铁柳城的平民,尤其是那些战死左武卫的家属们。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出征前有四万多人,回来只有一万,有三万多人埋骨他乡,那是三万多活生生的有父母、有妻子的人,不是三万多只鸡。想到即将面对那些阵亡士兵的家属,萧逸飞的内心便是一阵抽搐。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面对失去儿子的老人、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子时,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虽然这一切的责任都不能放在他的身上,而且既然是战争,也不可能不死人,但这话能对那些刚刚失去亲人的平民们说吗?而他现在偏偏是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他必须承担起全部责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