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判断非常准确。
四艘船,单侧八门火炮,的确攻不破三十余门火炮组成的滩头阵地。
尽管淮安军的战舰上装备的全是线膛炮,无论射程还是弹道稳定性方面,都遥遥地领先于对手。但在没有任何瞄准器具的情况下,依旧不可能保证任何命中率。
更何况还是在运动中瞄准,船身一刻不停地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除此之外,被洪水泡软的土地,也极大地抵消了线膛炮的优势。炮弹旋转着落地,却无法再跳起来进行二次杀伤。除非正好砸在滩头的炮位上,否则除了吓人一哆嗦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而岸上的徐州炮手,却借助数量和地形的优势,打得似模似样。每当淮安军的战舰进入三百五十步以内,就是一排齐射。有好几次都蒙中了目标,打得战船侧舷木屑飞溅。
“就这样,告诉他们就这样打。每打中一炮,给十贯赏钱,当场兑现!”王保保看得心情大悦,挥舞着拳头命令。
以前没有火炮,所以他和自家舅舅察罕贴木儿,只能望河兴叹。如今自己一方大炮数量已经丝毫不亚于红巾军,作为世代以征战为职业的探马赤军,又岂会惧怕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
打,打得那些舰船灰溜溜地离开,让山上的残匪彻底失去念想。然后好整以暇的攻上去,收获最后的荣耀。
那是属于他们舅甥二人的荣耀。自从刘福通造反以来,地方官员死得死,降得降,朝廷的兵马一败再败。只有他们舅甥,始终挡在红巾军的面前。这回,又第一个打过了黄河!
“将军,河面上的贼船不足为虑,还是,还是小心些身后!”大名路判官蔡子英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
王保保文武双全,骁勇善战,唯一毛病就是年青气盛。所以此番领兵出来博取功名之前,大名路达鲁花赤察罕帖木儿,特地将自己的心腹狗腿子,左榜进士蔡子英派了过来,随时为自家外甥“参赞”军务。
“嗯!”听了蔡子英的话,王保保低声沉吟。
他自幼博览群书,对于历代名将的故事都了熟于心。知道想要建立不世功业,就必须要有纳谏之量,不能一意孤行。因此虽然对蔡子英的泼冷水行为略感不快,却依旧强迫自己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山上那群红巾军,才是咱们此番出兵的主要目标。但眼下的麻烦是,芒砀山太大,他们对地形又远比咱们熟悉。所以我的打算是,示敌以虚,骗他们主动下来!”
“少将军的意思是?”蔡子英愣了愣,迷惑不解,“您是故意露个破绽给他们,然后等着他们上钩。”
“也不完全是故意。”王保保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巴前晃了晃,继续耐心地解释,“最开始,我也没想到河上的这几艘战舰如此难缠,所以轻敌大意,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走。但眼下情况已经变了,这几艘船,却是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这……?”蔡子英皱起眉头,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茫然。写文章、打理粮草辎重,坐下来仔细琢磨敌我双方的弱点,针对性制定长远作战方案,以上这些都是他的强项。但是在临敌机变方面,他的反应速度却有点儿慢,远远跟不上王保保这种将门之后。
“山上已经断粮多日,据说芝麻李还身负重伤!”不忍看对方憋得难受,王保保笑了笑,耐心地补充,“所以红巾贼的士气必然十分低落。咱们今天下午攻山时,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一个姓徐的带着亲信四处救难,他们根本守不住入山的第一个陡坡。”
“所以那四艘船上的红巾贼能不能冲上岸,与山上的人汇合,就至关重要。”多少给蔡子英留了一点儿反应时间,他又继续补充,“如果能,哪怕是只上去几十个人,也可以令山上的红巾贼士气大振。如果始终被挡在水面上,或者被咱们击沉,那对山上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少将军就将计就计?”毕竟是中过进士的人,蔡子英的眼神立刻大亮,瞬间明白了王保保的所有意图。
“算是胜负手吧!”王保保笑了笑,非常谦虚地摇头。“我估计山上的人,想要重整旗鼓,就一定得派精锐下来接应船上的人登岸。而咱们正好在山下以逸待劳,把这股最后的支撑力量吃掉。如此一来,山上的红巾贼就彻底死了心,明天再攻山时,便能省下不少力气。”
“少将军高明!”蔡子英佩服地点头,满脸崇拜。
“先生过誉了!”王保保笑了笑,轻轻向蔡子英拱手,“某毕竟年青,虑事难免不够周全。所以,还请蔡先生多多提醒,及时为王某查缺补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