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纤绵很早就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却再也睡不着,没有惊动木香木艾,轻手轻脚地披衣而起,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木槿捧着朝服过来的时候,首先见到就是就着晨光拿着树枝练剑的纤绵。
木槿欣慰一笑,匆匆过来给纤绵行礼,“给翁主请个早安。难得翁主这样早,既然起了,就赶紧让奴婢给您上妆换衣罢。”
纤绵看着在晨光中熠熠发光的朝服,觉得它刺眼得很,别过头,随手扔掉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点点头,“好,有劳木槿姑姑了。”
在木香木艾和木槿的联合帮助下,一个时辰之后,被满头的珠翠压得抬不起头的纤绵着一身石榴花色暗纹金丝盘绣金翅鸟的朝服,揽着茜草色螺纹面纱,步履维艰地踏上了仪仗正中的太子特意从宫里调过来的宫中唯有妃以上的地位才能乘坐的步辇,座椅正后为朱漆金粉镂刻云纹,左右以蓝色轻纱相遮,前为五色碧玺珠帘。
十六人抬的步辇待纤绵坐稳后,缓缓抬起,导迎乐随后欢快地响起。五色的华盖,五色彩旗在风中热烈地鼓动着,仪刀,豹尾枪,立瓜,吾杖,御杖一排排笔直地指向天空,在璀璨的日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
木香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边走,边回头看着身后两队面色肃穆的带刀侍卫,啧啧称奇,“翁主此次的排场堪比皇上。”
木槿本跟在步辇后,闻此,不由得快走几步,呵斥道,“小孩子胡说什么,翁主此次便是代表圣上,哪里有什么翁主的排场。”
木香低垂下头,嘴里鼓动着什么,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纤绵一手托着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一手托着金翅嵌翡翠流苏钗,百无聊赖,却想打个哈欠都不能。
木槿发现了纤绵懒洋洋的模样,低声劝慰,“翁主,此刻经过城门路,轻纱珠帘外都是来瞻仰翁主的百姓,万万别丢了翁主的身份。”
纤绵闻言,不情不愿地放下托举的手,偷偷地捻起一点点纱帘,往外看去。街道上都是些看热闹的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他们激动的心情。她恍惚想到了初次被酒鬼拉到城门路时的情景,试验般地撩开帘子,在面纱下勾起嘴角,用自己最端庄的模样对着百姓轻轻挥了挥手。
见此的百姓几乎沸腾,热烈地举着双手向纤绵示意,甚至还有人追着步辇往前走。
面纱下的表情僵了僵,纤绵低头凝视着自己精细的朝服,想当日自己一身平服,在人群中停留许久,无人相问。这些人看到的从不是自己,不过是自己的这身华服罢了。她兴致全消,低垂眉眼,放下纱帘,这世上有几人不论自己身着华美的朝服还是粗布衣衫都能用同等的目光相看呢?就算马上要重礼想送的那人,也不过是眼观华服的一人,幸好,当下的自己还能身披朝服,无论看的是衣还是人,总归也是自己的这个方向。
仪仗缓缓经过城门,与夹谷琰离开的队伍相接。连德富在仪仗最前,尖声尖气地唱和,“奉圣上旨意,世子归国乃是大喜,大兴纤绵翁主携礼前来送行。”
步辇缓缓落地,纤绵的心咯噔一下后,心跳犹如疾驰的马蹄,她揉了揉心口,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不过是权谋,以后也只会是权谋。木香小跑地过来帮忙撩起珠帘,木艾绕到另一边,伸出手臂作栏杆。纤绵深吸两口气,将潮湿的手在衣上金线盘绣的金翅鸟上抚了抚,一手搭着木艾的手,另一手提着裙角,缓缓迈出,日光有些刺眼,头饰仍然沉重,她低垂下眉眼,由着木艾的牵引踱步到仪仗的最前,远远地听着连德富絮絮地念着礼单上的各项奇珍异宝的名字。
随着日光的移动,纤绵越发觉得头饰压得自己抬不起头,腿也酸得很,尽力将思绪转到午膳的品种上,早膳没有吃,午膳定要好好狠狠吃上一顿才好。
连德富终于念完礼单,恭敬地小跑过来,将礼单双手捧着递给纤绵,“还请纤绵翁主将圣上苦心择选的礼单赠予世子,以表达两国交好的情谊。”
纤绵思绪停留在清炖什锦鱼圆和糟汁糯米虾球上,没有听到连德富的声音。
连德富用力咳了咳,见纤绵回神,将礼单往纤绵跟前送了送,“翁主莫要悲伤,又不是没有相见之日了。现下请翁主将礼单赠予世子,以表达两国交好的情谊。”
纤绵有些讪讪,欠身接过绢面金漆的礼单,一本正经地回答,“谢公公劝慰,还烦请公公转达本主对圣上美意的感念之情。”然后,眉眼不抬,徐徐往前走了许多,看到了一个拉长的身影被自己踩在脚下,偷偷笑了笑,盈盈地拜了拜,略略躬身,双手捧着礼单,端端正正地送上,“大兴翁主柳纤绵承圣上隆恩,作为特使前来相送。祝世子一路顺利,早日平安到达。”
夹谷琰眸色加深,躬身相迎,恭恭敬敬地接过,有些沙哑地回答道,“逍遥城世子夹谷琰谢圣上隆恩,谢翁主相送。”
纤绵感觉到手上一轻,放下手臂,几乎是本能地赶紧后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