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危秀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预兆。
大家也不知有人已经来了,而从危秀梅的脸色上看,大家也猜测不到他会突然说了那么一句话,以这般平静、平淡、平稳的语气。
这使毕敬心头的不快加烈,就像喝了一边女儿红后,再灌一壶烧刀子。
得要重估危秀梅的实力。
危秀梅一直只让人知道他是“八大刀王”中其中一员,但却并不特殊。
但就是这种不特殊,或许就是危秀梅特出的地方。
危秀梅时常连眼皮都不拾,门都不踏出一步,就知道已发生了什么、止发生着什么、将发生着什么事,一切都了如指掌,指挥若定。
这一点要是发生在对敌上,就必能料敌机先、轻易制胜。
也就是说,危秀梅这个人绝对不只是“危秀梅”那么简单;或者说,危秀梅所表“现”出来的“危秀梅”,只是一个幌子,真的危秀梅深藏不露。
江湖中有的是这类例子;“振新堂”龙头郭山龙,要力谋反扑“兄弟盟”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是退缩又懦怯、诚惶诚恐的,而“兄弟盟”正紧锣密鼓、聚势以待“振新堂”的突击之时,柴少云看上去像是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可怜人:这些都很令毕敬不安。
如果危秀梅是他的敌人,他可以铲除她。
可是危秀梅不是。
最“可惜”危秀梅不是:要是,还好办:但危秀梅跟他是同一个“老板”旗下的人:这才不好“料理”,但他投鼠忌器,不敢任意行事、放手去办:朋友,有时候要比敌人更可怕。因为真正的朋友难寻,总是要到重要关头才认得出来。
只是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认出来已经来不及了,不管报恩还是报仇,通常都是来不及了。
毕敬是个决不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来不及”的人。
所以他几乎没有朋友。
可是,他对危秀梅很没奈何。
因为危秀梅就算不是个的朋友,也是他的同僚。
他找不到“消灭”她的理由,就算有,上司也不会首肯。
毕敬一向很自制:上司不同意的事,聪明的下属是不会妄为的。
故而危秀梅一直是他的“朋有”。危秀梅突然发现有人潜来了。而他还没有发现。单是为了这一点,他想要“消灭”危秀梅的念头,又陡然大炽。不过,他得先要弄清楚一件事:到底是谁来了?
来的人并不是完全无声无息。只要是一个活着的人,就不可能在行动完全无声无息,就看他行动所引起的声息是不是可惊动另一个人的注意而已。来人只发出很小的声响。他的来势极快,但所发生的声量,决不在一只小蚊子之上。他的人也像蚊子一般细小模样:李祥。
李祥一到就急不及待的说:“事情有变。”
毕敬沉住气的道:“怎么说?”
李祥道:“咱们的三哥也在寿宴。”
毕恭道:“毛丰源?”
毕敬眉头一皱:“他怎会在这里?”
李祥道:“我也不明白。唐二哥不是有重大任务交给他去做吗?他却拜寿来了。”
危秀梅喃喃地道:“怎么这般凑巧?”
毕敬不以为然的道:“他来了又怎么样?连他一起毒了,不就是了?”李祥慌忙道:“不行,不行,唐二哥说过,三当家还有大事要办,龙太爷也不许在阵前先乱了脚。”
毕敬这才钦住了脾气,问:“那要怎地?”
李祥道:“毛丰源来了,唐二哥就得要迟一步才能出现,龙太爷已派人过去把他引出来了。”
毕敬嗤然:“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李祥避锋但执持地道:“待会儿当众动刑的事,还请毕少侠尽量延宕,唐二哥总要等毛三哥远走了才方便出面。”
毕敬冷笑道:“反正咱们当的是大恶人,尽量干得人神共愤就是了。这叫做驾轻就熟,又有何难?”
然后他尖叱一声:“什么人?”
危秀梅道:“是易南千千。”
来的人像一片云似的无声的。像是“飘”了过来,又似是“浮”了过来。
正是易南千千。
没有人看见毕敬脸红。
虽然他很会装脸红,脸红就是他的保护色;因为人们总是相信,一个人还会脸红的人,心肠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所以毕敬常常脸红。
他一闭气,脸就会红。
他一脸红,通常就蠃得了对力的信任。
他一向都知道:有些仗是不必出手也能取胜的。
其实就算他喝了酒,他的脸也只青或白,就是不红。
可是他现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
因为当他发现有人欺近的时候,危秀梅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强弱立判。
毕敬无法忍受这一点。
可是他也不能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