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福万万料不到的是,这些所谓长安旧臣的忠心,居然是如此的轻薄如纸,他几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可是崔贤见李重福不吭声,却是不肯罢休,道:“殿下,这可是事关着殿下的宫室,马虎不得,臣这样做也是为了殿下好,谁不愿意自己住的舒服呢,何况,这龙门宫,依着我看,虽然富丽堂皇,可是就从建筑来说,却不免老旧了,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修葺一下绝不会有错的,殿下不知吧,现在的新宅子,讲究的是水火相济,何谓水?水便是引水,现在已经不时兴挖天井了,用的都是铁管接驳的引水管,想来就来,想收就收,方便的很。至于这火嘛,则是地龙,在这卧室下头,铺设一层地龙,到了冬日,烧了煤炭,整个屋子就温暖如春了,殿下啊,这可不是臣胡说八道,要说这两样东西,万胜……”
李重福面带微笑,却是打断他的话:“哦,知道了,本王会考虑。”现在的他,对于崔贤的任何一句话都觉得讨厌。
崔贤觉得李重福在敷衍自己,不过既然殿下都开了口,他也就不好再说了。
倒是坐在一旁的尉迟循毓笑了笑,道:“崔公的万胜行确实是行内翘楚。这一点,我也可以作保的,不过说起来,要修葺宫室,寻常的木料可不成,非得用大木不可,这大木嘛,和记说第二,谁敢说第一,价格虽然是昂贵了一些,可是除了和记的梁木,什么木料配得上殿下的身份?当然,殿下这儿遭了火,臣也晓得,殿下现在心乱如麻,哈哈……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尉迟循毓这厮可不是随口一提,他现在掌着迎宾馆,风光得意,不过在这个商业无孔不入的洛阳城,尉迟循毓当然也不可能免俗,至少许多人看到了商机。
想想看,尉迟循毓可是负责接待那些关中的高官和高门的,这可是奉魏王之命左右逢源的肥差,这位鄂国公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多数都是联系紧密,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
这年头,做买卖想要有销路,最重要的还是打开渠道啊,渠道就是尉迟循毓,想想看,有人举家来到洛阳,想要置办什么东西,初来乍到的,肯定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这些人毕竟受死骆驼比马大,哪一个会看得上那些寻常的东西,他们既然要用,当然是非要用奢侈品不可,假若这个时候,尉迟循毓跑去跟人说,这个东西用的好,高端大气上档次,结果会如何?
鄂国公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的广播器啊,寻常的买卖,当然不会找到他的身上,可是那些卖珠宝的,卖各色顶尖奢侈品的,哪一个不是巴结着这位大爷,不但隔三差五送礼物,而且早就暗中有过许诺,尉迟循毓销出去了多少东西,从从中得两成利。
两成并不算多,可假若经手的是奢侈品,这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尉迟循毓就是靠这个发的家,运气好的时候,一月下来,只需动动嘴皮子,都是一两万贯收入囊中。
本来尉迟循毓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这样的场合,终究面子有点抹不开,可是看到崔贤都这样不要脸,我去,我他娘的还要什么脸,说不准皇子殿下当真动心了呢,这一个念头,就是几万贯的采买费用吧,自己过过手,躺着都是几千上万贯的钱哪。
李重福脸已黑了,偏偏又发作不得,他万万料不到,这些所谓的忠臣,居然都如此无耻。
一下子,李重福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一下子,自己这天潢贵胄的身份,一下子被击打的粉碎,他脸色苍白,竟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大唐……还有救吗?
还能指望谁呢?指望韦家,韦家狼子野心;指望秦少游,秦少游也不是省油的灯,指望尉迟循毓和崔贤……呵……这些人,只怕也靠不住了,难道是各镇都督?连尉迟循毓这些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们?
一切的梦幻,只在这几句话之中,居然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李重福从未感到如此的疲倦,也从未有过,如此浓重的孤独。
他呵呵一笑,决心送客。
这些人……看来是没法儿打交道了。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李重福也打算要走,却有宦官碎步过来低声道:“郴州候杨斌去而复返,说是有要事,与殿下相商。”
李重福精神一震,要事相商?莫非是那杨斌知悉本王的心意,只是方才人多嘴杂,不便说什么话是吗?所以这才迟迟不肯走,特意想要留下,想和本王商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