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这一点,皇帝对小童的态度截然不同,再次审视小童的目光之中,不但多了和善,更有信赖:“这么算起来,你还是朕嫡亲的侄子!”
小童忙愧然道:“小子不敢,小子与父亲早被先帝逐出正统,如今只想着平安一生,不敢攀附陛下。”
“唉。这是哪里的话,咱们血脉相承,”皇帝笑呵呵搀扶起小童,“按照祖宗的规矩,你的名字里该有一个‘亦’字。”
小童垂首,恭敬回道:“回万岁,父亲希望小子能心怀正气,做忠君爱国的好臣子,所以取了‘亦正’两个字。”
“陈亦正......这名字倒是好,朕也盼着你一身傲骨,不堕咱们太祖爷的威名。”皇帝伸手将小童搀扶起,眼睛余光瞄向屋中:“只可惜了你师兄,朕当日与他畅谈时,只觉茅塞顿开,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心里也有意将来重用。可叹,怎么就病了呢!”
小童浅笑:“师兄倘或知道陛下这样看重他,心里也一定更加欢喜。”
皇帝听他这番话,就知道见小道是渺然无望了。话说回来,叫他此刻就进东厢,皇帝自己也害怕,万一染上疾病,死在这须眉山上,实在得不偿失。
后面正房他是不敢回了,只好与马阳,闵朝宗一并往前面破旧的正殿来。正殿再体面,也只是个破道场,三面漏风,屋脊黑洞洞的吓人,即便是这个时节,也把皇帝等冻得瑟瑟发抖。
芳菲早上一人盛的一碗粥,此刻早被消耗殆尽,闵朝宗毫不客气的指使着芳菲,一面熬姜汤,一面弄点心。芳菲笑着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在闵朝宗面前十分小心恭敬。
她越是这个样子,皇帝看闵朝宗的眼神越是冷淡。
马阳先瞧明白了这一点。立即对闵家四姑娘心生一百二十个小心警惕。
马阳原本欲卖个人情给闵朝宗,想叫对方明白好歹,不要触怒龙颜。但眼见皇上待闵四姑娘的态度不像一般人,马阳这狡猾的狐狸。立即调转风向,反而背着皇上,处处唆使闵朝宗给四姑娘使绊子。
用闵朝宗的嚣张跋扈,衬托出闵四姑娘的可怜无助。
马阳还不了解皇上吗?
怜香惜玉、疼燕悯莺乃皇上一如既往的性格,皇上可以煮鹤焚琴,暴殄珍馐,但让他辣手摧花、狠心驱燕则万万不能……
闵朝宗对自家的小丫头越是严苛,皇上的心就越软,那丫头进宫的期望就越高。
马阳虽然是个武将,但作为皇帝的心腹。还是很会揣摩帝王心思的。
既然闵家已经出了位婕妤,再出个美人也不成问题。说不定这闵四小姐造化极大,将来成就甚至远超其姐呢!
马阳使了坏心眼,叫闵朝宗准备这个,预备那个。闵朝宗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真拿芳菲当个丫鬟用。把小姑娘指使的滴溜溜乱转,片刻不得闲。
这会儿,芳菲才歇歇脚,转过身还要去小厨房熬药。
因为小道士的久病不愈,厨房中就经常弥漫着一种酸涩不好闻的中草药味。鼻子不灵的人,恐怕分辨不出这些药的成分,可芳菲跟着老道士学了这些日子。她自己又用心用功,所以总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汤药什么时候煎的最好,加什么东西最妥帖。
芳菲手中垫着厚厚的棉布帕子,百般小心的将药锅从炉子上端下,她的手很稳。没有飞溅出一滴药汤。
小童跨腿坐在厨房的窗台上,嘴里啃着果子,眼睛觑着芳菲的动作。
“师妹啊师妹,我要是你,索性将那一包都撒进去。送他一病呜呼,也免得将来大师兄再出谋陷害你!”
芳菲眼皮子没抬,两眼还盯在药锅上,她要过滤掉药渣,这锅药她已经炖了两个时辰。先是药物煎沸,再用微火。只有这样,药汤才能专气致柔,含光默默,温温不绝,绵绵若存。
小道士若只用这种药去医病,不出半个月,就可以药到病除。然而,芳菲只在这汤锅里多加一丁点儿......
效用瞬间全变。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将捻了小小的一抹在药碗里。小童把果子往窗外一丢,两腿一翻就从窗台上蹦了下来,抢过芳菲手里的腰包,坏笑着将所有墨绿色的药末都倾倒了进去。
“这会被发现的!”芳菲来不及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
小童笑嘻嘻挥手:“谁发现?师傅和鹤轩大哥下山去了,咱们要不趁机把事情办成,等师傅回来,这又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案子。”
芳菲不赞同道:“换了你的法子,大师兄去的不明不白,咱们更是有罪说不清。”
芳菲执意要倒掉碗中的汤药,预备重新熬制。
小童跺跺脚:“师妹啊师妹,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不杀他,他反过来就要你的命。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既然你做不来,换我出手也是一样的。”
小童夺下药碗,抬脚就要去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