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宏图看着向山:“你能够说出‘官僚说不定在保护这个世界’这句话,就比那些傻子强不知多少了。”
向山挠头:“有吗?这……我也只是在那个处境下随便说说的,对吧?”
“随便说说就能说出这番话,这逻辑已经植入了你的心里。”景宏图重新站了起来:“小向?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你不傻。你很聪明。这就已经是‘成大事’的基础了。”
向山叹了口气:“成大事……成大事……我只是一个研究员……”
“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景宏图回忆片刻:“‘成熟的3D打印技术?一定程度上是能够改变工业格局的’——你想要改变‘工业格局’?你从一开始就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世界。”
“是啊。”向山放弃了一般:“是啊,我很想改变世界。但是当官真的不行。”“你同时也说了,‘谁让我职业就是‘治标’的呢?’你很清楚?你自己研发技术,不管怎样都无法阻止资本主义那将世界推入经济危机的趋势。你只能治标——但是,现在有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退一步说,你就算不成功,也可以靠着这一点资历,获取更多的资源,推动‘你认为更有利于人类’的研究。而进一步说……这是你影响整个人类学术界,甚至影响人类文明的一个契机!”
景宏图手一挥,指了指远方的“白帐篷”:“你以为‘奧贡’是什么呢?是前所未有的东西啊!这样的东西从来没有出现在历史上过。它出现本身就改变了历史。在研究它的过程之中,你已经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你如果在这里建立更大的影响力……这是个机会啊小向。”
“可是……”
“你所担心的,无非是在妥协与退让之中违背了自小建立的原则,怕‘脏了手’。”景宏图的语气有些严厉了,“但是革故鼎新的事情,又哪有完全白白净净、一个墨点子都不沾的?”
“如果你真的想要自己对人类的贡献最大化,那你就不要怕……”
周围景色如同水波一样晕开。
向山跪倒在地上,居然在默默流泪。
眼前的景宏图则突然变成了更老的样子……可能老了二十岁吧。
对于那个节点的老人来说,二十岁足够引发巨大的变化了。景宏图的头发更加稀疏,脸上的老人斑更多,皱纹更深,身材更矮。当年下海游泳的力气已经消失殆尽,装饰性的手杖变成了不得不用的东西。
老人就蹲在向山面前,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
“你搁我这儿哭什么……你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小向啊,这不可得批评你一下了。你是要去拯救世界的。若是这个结儿走不出去,这点事都能把你压垮了,那你趁早把手里的股权卖了,安心当个富家翁去。反正你都财务自由了嘛。”
向山应该是来探望这位老朋友的。他进来之后,景宏图就让保姆去一边休息,他要和这位老朋友好好聊一聊。
但是,向山心中的阴郁自己渐渐爆发。
这应该是44年、45年的事情了。
“我救不了你……”向山抹了抹眼泪,“我没救到我妈妈……我帮不到任何一个老人。怎么能有这种事……可能就是几岁的差别。不应该有这种事……这……”
“你当自己是什么啊?上帝啊还是救世主啊?‘你救不了我’?我还非得承你的恩,跪在地上蒙你救赎咯?像话嘛?不像话啊。”景宏图摇了摇头。
向山像个孩子一样抹眼泪。
“我有几个住敬老院的朋友。”景宏图唏嘘的说:“他们说啊,这些年敬老院的志愿者里多了一些老外。还有一些看上去就是高等知识分子的人。你们公司的?”向山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基准人基因改造手术会引发一系列的免疫问题。在基因被改写的过程中,免疫系统会攻击自己。这会给受术者的生命带来巨大的威胁。除此之外,体温从三十七度升高到五十二度的过程,也非常危险。
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是受不起这折腾的。不,甚至五十五岁以上得人都很危险。
而为了让基因改造手术能够推行出去,最初的阶段一定不能有事故死亡。
所以,最先开始接受手术的,不是那些五十多岁、很快就不能接受手术的人,而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
五十岁以上的人类,好像被历史抛弃了。